站到了高塔的顶端,少女刚刚窥见一丝光明,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原本应该是冰质的栏杆上,被一条条深蓝色的绸带遮盖了原本的样子,那些绸带在栏杆上打了结,有的留下了长长的拖尾,在晚风的吹拂中飘扬着。
上面,好像写着字。
有的绸带上密密麻麻,爬满细小的乞求;有的绸带上则渐渐明了,潇洒地几个字占据了所有的空间。
字如其人,见字如面,确实不错。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高台正中央悬挂下来的一条绸带,拖尾很长很长。
少女目测了一下这个高度——附近并没有能垫脚的东西,大概要一个人踩到另一个人肩膀上,两个人都站起来,上面的人还要伸长手才能挂到的高度吧?
少女停下了脚步,看着上面的字。
绸带正反面图案不一样,正面是至冬的标志,通常用来写署名;反面是金色丝线勾出的花边留言板,通常用来写愿望。
这根绸带反了反。
反面,面对着门口,上面有起码六七个不同的字迹,写了莫约十来个名字。
至冬人的名字连名带姓的话,是比较长的,所以有些名字就可怜巴巴的挤在角落中,或者姓名分离,只能让人大约猜到这是同一个人的名和姓。
少女绕到另一面,也就是正面,上面反而很简短,字迹张扬又潇洒,像是一群人共同推举出一个字最好的写的——
“永远在一起!”
一条绸带讨巧地挂在了屋檐下的风铃后,让绸带不至于随风抖动,字有些懒散,内容也很是有趣:
一夜暴富,躺着赚摩拉,北国银行老板的位置什么时候给我坐坐?
有一根绑在两根栏杆之间的绸带,没有留下什么拖尾,只是绑的方式有些特殊,所以格外显眼些,字迹还算端正,只是好像写得有些慢,墨水在绸带上晕开来了——
上面写了两个人名,中间画了一个爱心。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下了塔就和她告白。
细看这根绸带还有被解下来重新系的痕迹,于是少女特意偏了一下头,果然在反面还看到了两个字:
还愿!
这次的字迹明显要更加秀气,大概,是“她”写的吧?
少女不自觉勾了唇角。
她抬手扶住了一片在风中萧瑟着的绸带,上面的字隽雅婉约,这样长的绸带里,只竖着写了两个字:
病愈。
少女抱了些侥幸,视线在这根绸带的里里外外翻翻找找,确实没有其他字了。
没有署名,少女也不能在地脉中找到这个人的信息。
为什么不署名呢?
是因为已经对病情没有期望了吗?
或者说,这其实是一个有神性的凡人——
没有署名,只是在此,赠寄天下人。
其实这个塔并不好爬。
抛去毫无安全感的全透明台阶,台阶级数也够叫人望而却步了。
所以他们,那么多绸带,那么多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境爬上来的呢?
绸带上写着愿望,有的可爱有趣,有的啼笑皆非,有的豁达开朗,有的叫人遗憾。
但是,一定都是很强烈的渴望吧?
“从这里,能看到我的宫殿。”
女皇开口了,指向远方山顶上显眼无比的宫殿。
“人们会将愿望面朝着那个方向,期望被我看到。”
“也会有人站在这里,”女皇走到了最外侧的栏杆处,“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和愿望。”
少女“嗯”了一声,还在一张一张地看着绸带。
突然,一个熟悉的字眼一闪而过:
尺素小姐平安顺遂。
尺素小姐永垂不朽。
尺素小姐身体健康。
尺素小姐......
知道少女看到了自己想让她看到的东西,至冬女皇勾了唇,任由高塔上的风吹过她的发丝:
“也会有人,在这里替重要的人祈福。”
女皇款步走向最右侧的墙,那里有空白的绸带。
她动作轻柔地轻扯下来两条,一条抓在手上,另一条递给跟随祂一起走来的少女:
“你可以,写自己想写的东西。”
女皇拿起一边的羽毛笔,沾了沾墨水,在正面写上自己的名字之后,笔下顿了顿,没有选择将绸带翻过来,而是继续写了下去:
女儿。
少女将绸带握在手中,却没有动笔的意思。
“母亲,想说什么?”
女皇将笔放回原处,走到最外侧的围栏上,用神力,将这根绸带绑到了最外面。
“我和至冬,都需要你。”
“......”
少女握紧了那根绸带,柔软的布料表面染上了褶皱。
“只是——需要吗?”
少女既因为自己被需要而自豪,而欣喜,同时又有那么一种失望在胸口蔓延。
“母亲,您对我,只是需要吗?”
“就没有一点,哪怕一点——”
爱我?
少女没有说出口。
代替这句话的,是少女眼角的一滴适时的泪。
确实,就算只有“需要”,她出于责任,出于忠诚,确实会被留住。
但是她不想做只被“需要”捆绑住的傀儡。
她当然清楚,母亲制造她,是出于某种需要。
但是这不代表,她不需要爱。
也许是在蒙德的日子将她的胃口养的太大了,她总感觉来到至冬之后,胸口空落落的,但是少女知道少了点什么——
那里少了爱,很多很多爱。
那里需要更多的爱才能填满。
这种空洞在女皇身边尤为明显。
可能是因为少女的爱很自私——
我给予你多少爱,就是希望从你身上得到多少爱。
甚至更多,越多越好。
但是女皇身上,从来没有。
少女抬手抹去那滴泪,好像是想掸走所有的委屈和失望。
至冬女皇被这突如其来的泪击中了。
祂有些手足无措,欲言又止。
她想要什么?
祂不知道。
“母亲,放我走吧。”
少女将手上那条绸带,松松垮垮地系在一个角落:
“我也有我需要的东西。”
女皇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于是下意识又将脸板了起来:
“你要是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
祂是执政,是神明,祂能满足所有人的愿望——
博士要的“认同”。
富人要的“财富”。
甚至是丑角要的,颠覆这个世界的“机会”。
祂都能给。
“母亲,”少女淡淡地开口,神态竟然和女皇一般无二,“您给不了。”
“因为不会有谁,会施舍给一个工具‘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