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再睁眼,发觉此时天高风清,柔柔的,像是六月的柳絮。
如果忽略脚下的废墟,远处的残骸,少女甚至会以为这是一个风和日丽,适合吹着微风睡一场午觉的日子。
被风墙余波推开的风雪正在慢慢逼近,而人群之中的新神虽然一丝不挂,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圣洁。
祂随手裁了一片风围在了身上,神力发动,一把竖琴出现在了祂的手中。
那双洁白的翅膀扇动着,让蓝天也只能为这新神作配。
远处的山谷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凄厉狼啸,狠狠刺破了这个宁静的午后,飓风从远方滚来,在少女的眼中,能看到铺天盖地的元素力像是一条条青色的巨蟒,都朝着新神涌去。
空中的新神发出了不知是痛苦还是喟叹的呻吟,一枚精致的,宛若国际象棋中“王后”的棋子,生生的,融入的新神的胸膛。
在“棋子”与新神彻底融合的一刹那,新神拨动琴弦,前所未见的狂风将风雪驱赶,聚拢,最后往远方的高山抛去。
风雪被夺去孤寂,峭壁被剥夺锋利,沉入海底,化作静默的岛屿。
伊始,旧蒙德的狰狞面部被彻底揭过,属于蒙德的未来终于变得明朗,风声不再歇斯底里地嚎叫,化作了足够温柔和煦的阳光。
风一寸寸地抚慰过久经风霜的大地,唤醒了久违的生机。
风到平原,枯树生出了新芽;风到荒地,焦黄吐露了碧绿;风到山崖,塞西莉亚花张开洁白,摇曳着,扫过躺在那处的一把长弓。
风过废墟——
阖上了少年空洞的眼。
风推搡着生机的降临,却追赶不上友人离去的身影。
新神抖动翅膀,落在了山崖之上,拾起了那把被主人遗落的弓。
“啊,好粗心啊。”
新神不自在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将快要溢出的泪水抹在掌心。
“算了,我带你们团圆。”
新神敬重地捧起那把弓,然后端端正正地将它摆到少年的身边——
但是因为满地都是碎石,那把弓始终摆不平。
新神皱着一张脸不停摆弄,终于在一块碎石尖尖上让弓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少女原本热泪盈眶,却在这一幕之后破涕为笑,仿佛这就是新神为了安慰伤心的友人而表演的一出滑稽默剧。
“你们回去休息吧!”
新神做好这些,不顾众人有些怪异的神色,对着他们掀掀手:
“今晚我不回去了,我要带着他们看星星。”
——
少女并没能陪着这个新神看星星。
在她试图走近祂时,一股强大地吸力拉扯着她。
她现在只是轻飘飘的魂体,在这种吸力下移动不了半步,甚至被拖拽着往后趔趄了几步,一个没有站稳,浑身就被卷入了“时空”的旋涡。
少女喘着粗气醒来,入目是“死”放大的脸,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那双空洞的灰瞳写满了焦急——而多托雷,正悠哉哉地坐在一边,手上举着一个针管,里面装着暗红色的血液在灯光下澄澈得像葡萄酒。
不用多想,便能知道这是谁的。
少女拧着眉看向多托雷。
她摸不准那个药剂有什么作用——
是真实的让她回到了过去,还是,为她编织了一场水月镜花的梦?
“看来经历了一段还不错的日子。”
多托雷将针管随意地放在手边的小桌上,却停得稳稳当当。
“药剂的作用,是制造幻觉?”
多托雷听了少女的话之后轻轻笑了一声,再开口也难掩戏谑:
“幻觉?小姐,您自己,是那么认为的吗?”
“......你是说——”
多托雷伸手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嘴角的笑意拉大,似乎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这个药剂能让人回到自己的‘过去’,只是我没有想到,小姐的‘过去’这么有意思。”
少女的双眼不可控制地放大,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该做什么反应,只听多托雷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吐出的话让她陷入更大的恐惧之中:
“迭卡拉庇安——是蒙德的那位暴君的名字,对吧?”
“不......”
少女像矢口否认,但是她的脸色难以掩饰的灰白和声音中的晦涩,让这句否认毫无说服力可言。
多托雷的声音带了些许诱哄和确信,他说:
“所以,小姐,您能回到过去,对吧?”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多托雷的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胸有成竹的自信,让少女不自觉目移——虽然她看不见多托雷的眼睛,但是却莫名能感受到他狂热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多托雷看着少女这副缄口不言的模样倒也不恼,只是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拿起那管血,任由血液在透明的管内滚动:
“不愿意说,到也没关系。”
“反正有了这个,我自然能看到——您在‘幻觉’中经历的一切。”
“哪怕,”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落入下风,“哪怕阁下能看到,那也不能证明,那就是所谓的‘过去’吧?”
“还是说,阁下很有兴趣窥视一个异性处于混乱中的幻想?”
这其实是一句很无理的话,是哪怕面对再讨厌的人,少女都很不会脱口而出的‘诽谤’与“道德绑架”。
但是被冒犯的多托雷本人似乎并不在意少女话中的讥讽,而是继续把玩着那管血液,云淡风轻道:
“您那么一说,确实有些兴趣。”
“不如小姐移步到实验室,和我,一,起,看,看?”
少女的手紧紧握着,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嵌进肉里,以这种并不剧烈的疼痛来对冲她此时的慌张。
少女的一举一动根本逃不过多托雷的观察,这使得他根本无须再去验证他的猜想。
只是他现在并不打算立马戳破这些,只是将针管放进口袋内:
“小姐,收拾收拾动身吧。”
少女立马警觉:
“什么?”
多托雷站起身,拉扯着自己有些皱了的手套:
“小姐不是向我索要酬劳吗?现在,请跟我去取吧。”
对,酬劳。
少女摸上“死”凑上来的,毛茸茸的头顶。
“让你......拥有一个真正的‘身体’,好不好?”
“死”有些不明白少女的意思,只是懵懂地问:
“像生一样?”
少女的手顺着发丝向下,含着笑意点点头:
“对,像我一样。”
或者,比我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