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少女来说,认清母亲曾无数次亲手杀了她这个事实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情。
那天之后她时常发呆,恍恍惚惚听到阿贝多喊她时眼神才会重新出现焦点。
那个噩梦几乎天天都在做,她从一开始的悲痛,到恐惧,到现在近乎麻木的状态,甚至不愿意进入睡眠。
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生气在那一次的折磨中消耗殆尽。
少女的状态大概能影响到多云,所以这几日的多云大部分的时间都处于沉睡,偶有的清醒也是蹭着少女的发丝发呆。
“今天晚上,一起睡吧。”
阿贝多一身睡衣,靠在少女的房门前,看着缩在床和墙角看书的少女。
少女缩了缩脚:“我晚上做噩梦,会吵到……”
“初号。”
阿贝多严肃地喊了少女一声,然后爬上床逼近少女:“我们是恋人。”
“我义务,也有资格照顾你。”
少女这些天与他明显有了隔阂——或者说少女把自己装进了一个谁都不见的箱子里。
这种心理他大概能够理解——
意识到创生者的背叛之后,自我开启的一种保护机制,然后不愿意甚至是恐惧依赖任何人。
如果不能立马让她从箱子里出来,那就把他也锁进去吧。
阿贝多搂住少女,感受着她紧绷的躯体,放柔声音:“睡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少女将头埋进阿贝多的胸膛。
好奇怪,明明那么喜欢这种感觉,却又那么想逃离。
“你房间。”
听到少女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胸前还被她震得有些发痒,阿贝多轻轻笑了起来,然后一把将少女抱起。
“那早点睡吧。”
阿贝多早在过来之前,就悄悄把窗子拉开一条小缝,这点凉风对少女来说足够让她往阿贝多的怀里钻了。
阿贝多搂住少女,声音调笑:“那么喜欢我吗?”
已经做好被少女羞恼地推搡的准备,不想却听到一声低低的“嗯”。
阿贝多感到耳根发烫,一低头,却看到少女已经陷入睡眠,呼出绵长的吐息。
睡着之后就会意外的坦诚呢。
阿贝多吻着少女的发顶额头,时轻时重。
他又想看到少女半梦半醒之间全是他的眼眸,又怕扰了她难得的安眠。
“我爱你。”
阿贝多贴近她的发丝:“我爱你。”
在清醒时,少女面对阿贝多的肢体接触会有下意识的瑟缩;但是在睡梦中时,少女总是喜欢紧挨着阿贝多,两人用面对面拥抱的方式,哪怕少女抱得有些紧,紧到肋骨都在隐隐作痛也都无所谓。
少女接了比平时更多更远的委托,有时阿贝多要等到夜幕落下才能见到有些疲惫的少女。
“让自己忙起来”是少女惯用的逃避的方法。
阿贝多这段时间常常窝在实验室里,带着多云。少女再三确认阿贝多不会把多云怎么样之后,才把多云交了出去。
少女手心凝聚了冰棱,躲过飞来的箭矢,反手刺向里高台上的最后一只丘丘人。
“最后的委托……完成。”
少女又感受到来自四周密密麻麻的目光。
这种感觉时有时无,一旦出现,就会让少女如芒在背。
那种冰冷的撕裂感再次传来,少女有些无助地扶住边上的枯木。
母亲,我的母亲——想要再杀掉我一次吗?
握住背包中阿贝多放进去的药剂,少女却失去了打开的勇气。
我的性命本就来源于你——
少女承认,哪怕知道了过去的那些,她对女皇还是抱有忠诚,只是并不抱有所谓的幻想了。
只是出于本能的信仰与忠诚。
所以,若是您想要再次取走我的性命,就——
少女合上眼,甚至放松了浑身的肌肉,放任那股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
只是,请不要再制造一个“我”了。
也许是身随心动,少女的手心出现了一枚尖利的冰棱,将尖端抵住胸口,甚至能立马穿过血肉,流下鲜红的血液来。
就这样结束吧……
脑中一闪而过阿贝多的面容,她嗫嚅着嘴唇,吐出了无声的抱歉。
怎么办啊,有点舍不得了。
少女跪坐在地上,手中的动作停止,紧紧握住冰棱,手掌被割裂出鲜红的痕迹。
两股疼痛几乎撕裂了她的理智,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跌落,连带着血液一起沾湿了她的白裙。
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看到了那个她恐惧又敬仰的身影。
拔出她胸口的冰棱,让她枕在自己的膝盖上,就这样坐在地上,全然不管华服被尘土与血液沾污。
至冬女皇垂着眼眸拂过少女的白发。
真是不懂母亲心意的孩子呢。
分明只要说一句“想念母亲”“想要回去”就可以不经受这一切的痛苦了,她这愚蠢可爱的女儿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算了,现在她就能将她带走,其余的,她可以慢慢教。
抱住少女起身,却被风墙挡住了去路。
“哎呀,又想拐卖小女孩吗?被我抓到咯~”
温迪站在树上,发尾和瞳仁都散发着天青色,手中竖琴的琴弦上缠绕着风的痕迹。
“巴巴托斯,她是我的女儿。”
冰神冷哼一声:“上次,也是你搅局将她送到城里的吧?”
“是又怎么样?”温迪一拨琴弦,少女直接被一阵风托起,冰神想伸手拉回,却被风刃阻挡了动作。
“我可怜的女孩都被逼到自戕了吗?”
温迪搂住少女,两人的发丝都在风中张扬开了——巴巴托斯生气了,哪怕有天空岛的规则制约,他还是想给至冬这位一点教训。
冰神此时却全然没有想要出手的意思,只是嗤笑一声:
“那么,你有什么立场拯救她呢?”
“只要我想,她随时……”
“杀了她吗?”
温迪睨着至冬女皇:“就算是你,也对她心软了吧?”
“毕竟是上千次实验以来的第一个‘完美’的作品呢。”
少女这次并非躺在城门口被骑士送回,而是被温迪抱在怀中一路走到了阿贝多的面前。
对于许久没有现身的温迪,众人都有些惊奇,但是眼下最重要的,却是他怀中了无生气的少女。
“伤口我处理过了哦,”温迪有些不舍,但还是把少女交付到阿贝多的手中,“不请我去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