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山迟疑了一下。
革钢有那么多下属厂矿,他怎么能够记得住每一家的资金情况,不过幸亏矿渣厂的情况比较特殊,它是革钢的环保老大难单位,每年接到的投诉和举报电话数不胜数,革钢为了整治矿渣厂的粉尘污染,每年都要投入二三百万元进行环境治理,但是到目前为止收效甚微,投入的资金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致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九九一年革钢往矿渣厂投入了二百八十万元资金用于抑制粉尘污染,如果算上给矿渣厂职工开工资以及生产经营所需要的办公经费,总数应该在三百三十万元左右。”
林致远一点头,“大哥,今天我遇到了一个矿渣厂的职工……”
林致远讲了武小田的事,当然那些狗血桥段一带而过,他重点讲了巨石公司是如何以极低的价格和矿渣厂签了包销矿渣和废铁的合同,又是如何凭借这两块的收入获取暴利的,“大哥,这里面一定有大问题。”
说完这几句话,林致远就闭上了嘴。
他相信以李振山的智慧一定能品出这里面的内情。
果然,李振山在思索了大约十多秒钟后轻轻一拍桌子,“致远,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以矿渣厂为例,如果运作得当,可以为革钢每年节省下大批的资金。”
“没错,大哥,据我了解,巨石公司将矿渣卖给了市政筑路企业,这些企业将矿渣用作道路底层,大哥,革安以及周边地区每年都要修建大量的道路,需要大量的矿渣,时间一长,就算矿渣山再大,也会被搬空的。矿渣山没了,革安还需要每年花巨资进行环境治理吗?不只是矿渣厂,还有铁运公司,我听说铁运公司的问题也是相当严重,火车司机抽烟都是软华子,天天下饭店,凭他们那点工资,怎么能够支撑得起这样的生活?”
李振山来了兴趣,“你具体给我讲讲。”他已经从林致远的话中悟出了些什么。
“大哥,铁运公司每天都要拉进拉出大量的原料和成品,而在革钢周围很多村子里,有很多偷铁的人,夸张一点说,甚至整村的人都靠偷铁为生,如果司机不负责任,甚至与这些偷铁的人沆瀣一气,那么革钢每天都会损失大量的原料和物资。”林致远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不乐观的说,这种现象早已经出现,一个非法利益团体早已经形成了。”
“大哥,你来革钢已经一年了,我相信你下一步肯定是有自己的计划的,但是你又担心改革的步子迈的太大,会损害很多基层职工的利益……”
李振山心里一惊,他很想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但是他马上就醒悟了,苏千成前两天回革安时,自己曾经亲自上门拜访,说过减员增效的事。
林致远应该是从那里得到的消息。
“致远,你的意思是先从这些地方入手?”
“大哥,你已经履职一年了,该立威的时候就要立威,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林致远盯着李振山的眼睛。
李振山陷入深思。
林致远说的矿渣厂和铁运公司,貌似和自己正在筹划的减员增效没有太大关系,但是两个人都是聪明人。
李振山明白了林致远的意思。
减员增效说到底就是钱和人两件事。
裁人就能省钱,这是傻子都懂的道理,但是李振山之所以在履职一年时间内,迟迟没有启动下岗计划,就是因为他在革钢的根基太浅,没有足够的威望。
如果按照林致远说的拿矿渣厂和铁运公司开刀,可以有几个好处。
第一效果最明显,用矿渣厂开刀立威,杀鸡儆猴,相信其他厂矿长看到这个结果都会老实一些。
第二,这些生产外围单位,每年要往里搭大量的资金,如果这些单位能够自主盈利,积少成多,能够为革钢节省,甚至创造出大量资金。
第三一旦严查这几家单位,肯定会揪出一大批蛀虫,这些人将受到法律的严惩,到时候革钢可以直接开除他们,这是成本最小的减员方式。
短短的几分钟内,李振山就想出了这三点好处。
但是……
李振山同时也想到了,想要查清楚矿渣厂的案子又谈何容易,潘东宝担任正处级厂矿长多年,他的关系在革钢里盘根错节,哪个部门都有熟人。
纪委,内保分局……
自己即便要动矿渣厂,也得依仗这两个部门,可李振山真没有信心这两个部门不会走漏消息。
“致远,我听说于定方跟潘东宝的关系不错……”李振山只提了一个开头,林致远就明白了。
他思考了几秒钟,“大哥,我倒是有个主意。我和革安公安局局长耿振彪,副局长风明达关系都不错,我可以以私人关系求到他们两个,选拔一名业务精湛的警察暗中侦查这革安子,等到查出实据之后,再依法处理。”
“致远,一定要选一个靠得住的人。”李振山想了想,觉得不能光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你可以和耿局说明,如果他选派的人能够拿到矿渣厂的真凭实据,我在这里可以做一个保证,由他接任于定方担任内保分局局长。”
林致远一点头,“于局长在这个位置上工作的年头太多了,是该调调岗了。大哥这个事你交给我,我保证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李振山盯着林正远,突然笑了一下,“致远,我听说你和矿渣厂的潘厂长曾经闹得很不愉快。”
林致远眼皮都没眨,“是,要不然我能一直盯着他吗?”
林致远这是变相的承认自己这么做确实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这是实情,而且他也必须这么说,李振山性格多疑,生性谨慎,只有实话实说,才能打消他最后一丝疑虑。
果然李振山最终拍板了。
“致远,就这定了,越快查清楚越好。”
“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跟那些人多说什么的。”
就这一句话,李振山就放心了。林致远在告诉他,他不会透露调查矿渣厂是李振山的意思。
从李家出来已经八点半了,林致远毫无困意,他用大哥大先后给耿振彪、风明达以及王常松打了个电话。
“耿局,有没有时间出来坐一坐?”
这么晚接到林致远的电话,耿振彪就知道一定有大事发生,“好,站前百货大楼后面小胡同里有一家元春茶社,咱们半个小时后在那见。”
林致远一听就知道这家元春茶社是耿振彪的点,是信得过的地方,“好,耿局,待会儿见。”
半小时后,这四个人陆陆续续走进元春茶社。
茶社老板是个三十多岁,肤白貌美,风韵犹存的妇人。
她见耿振彪来了,立刻扭动着腰肢迎着上来,“耿局,我给你安排一个最好的茶艺师讲茶……”
耿振彪不等她说完,大手一挥,“不用,你安排一个安静的包间,我们四个要打会儿麻将,上一壶茶,不许任何人进来。”
很快四人进了包间,坐在麻将桌前。耿振彪目光如电,“致远,出什么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