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是硕果累累的丰收季节,而普兰王国的这个秋季却充满了阴暗昏沉的色调。
大陆各国都派来了吊唁的使团,王城内听不见欢乐之声,主要道路的两侧也早早清理干净,见不到一丝杂乱。
葬礼当日,满城肃穆。
王室的车队前后都有近卫军保护,国王一家打头阵,盖瑞、赫曼莎和凯恩一家人端坐在华丽的黄金马车上,马车的幔帐从红丝绒换成了白色。
玛丽坐在国王一家的车驾后面,暗地里明面上都有无数双眼睛保卫着王室成员的安全,和葬礼的顺利进行。
他们的车驾后面是贵族和大臣的,之后才是各国使节。
人人都穿着黑衣,整个队伍黑压压一片,看得人心头发沉。
沿途有不少民众走出家门,他们胳膊上带着黑色的臂章,或者围一件黑色的头巾或者领巾,满心复杂地跟随着车队前往教堂。
教堂也响起了悼念的钟声,声音低沉,一声一声似乎敲在人们的心头。
队伍很长,但是一路都很平静,直到抵达神圣大教堂,无事发生。
护卫人员在心底都松了一口气,但是仍旧不敢懈怠。
什么时候葬礼结束,国王大臣和使者们都安全返回,这才算一切安稳结束呢。
昆特大主教是这次葬礼的主持人,教堂里早已经站好了唱诵班的神徒,白色的蜡烛散发着温暖微黄的光芒,一切都是那么神圣庄严。
教堂前面的大广场,悬挂着黑旗,人们聚在一起坐下,默默祷告。
车队则进入教堂,国王、官员和使者们进入到教堂内最大的礼拜堂,举行告别仪式。
昆特大主教站在台前,朗诵祷文:“致无限神圣与慈爱的父神:您的子民、普兰王国第六十四任国王,邓普斯·格林,于普兰历1154年夏日,永远离开人世,回归您永恒的怀抱……”
唱诵班的哀歌响起,神徒们的歌声空灵而悲伤。
盖瑞与妻儿垂下了头,大臣们闭目祷告,使者们默默低头,倾听着歌声与大主教深沉的祝祷。
外面的民众神色哀戚、麻木、怀念、悲痛……
这时,玛丽眉头一皱,觉察到了不速之客。
她低下头,只笼罩在教堂诸人之间的精神力飞快升高,“看到”一个和死去的“阿兹瑞”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站在教堂高高的塔楼上。
接着,他顺着一条绳子,像是只灵巧的蜘蛛一样,降到了教堂的屋顶上。
脚下是正在举行告别仪式的礼拜堂,面对的是广场上几千名祈祷的民众。
“你们好……”怪异而巨大的声音引来了近卫队护卫的注意。
他们警惕地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而广场上离他们最近的民众们则最先看到了一个猴子一样攀援在教堂屋顶的怪人。
那人穿着厚厚的毛皮衣服,手里拿着一只铁皮卷成的喇叭筒。
“真是可笑啊……”那个怪人开了口。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很大,安静祈祷的广场上,很多人都听到了。
人们有些惊慌,护卫们更是如临大敌,但是短时间不能很快上到屋顶,而且对方有一个能够让声音扩大的东西,
一时竟拿这个在这样庄严的场合捣乱的人毫无办法。
近卫队长官高尔立刻派人去叫弓箭手。
那个怪人却不在意,看着逐渐停止默念祷告的人群,继续高声说道,“真是可怜的人们啊……你们不知道自己哀悼和信任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疯子!”
人们骚动起来,礼拜堂内大主教的声音也被打断,所有人不明所以地看向屋顶,声音似乎是从那里传来的?
“已经可悲地死去、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杀死了你们的父亲、丈夫、儿子,而你们却在为他虔诚祈祷,真是可笑啊……”
民众哄地一声炸开了,那个声音还在说,“邓普斯·格林,一个一直以来,不把任何人的性命放在眼里的暴君,居然伪装成一位英明的国王,得到了受害人亲属的爱戴,这真是一种奇妙的讽刺。”
这时候,高尔接到属下的汇报,“不行,弓箭的射程能达到,但是那个人察觉到了,已经躲进了雕像中,除非一样上到屋顶包围他或者上到塔楼上进行射击,否则抓不到他。”
高尔无法,只得派人去爬屋顶和塔楼,并且将外面的情况告诉了国王。
教堂的广场是拢音的,神秘人的声音,很多人都听见了。
国王的脸色很难看,在国王的葬礼上有人这样猖狂地来捣乱,简直是把他的脸放在脚下踩。
而且这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关于老国王的秘事,这件事也就阿兹瑞知道的清楚,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盖瑞锁紧眉头,派人去请暗影。
他们虽然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但是国王确信这些人不会离他太远。
神秘人似乎并不在意无关人士的举动,他坐在雕像后面,教堂和广场中传来他猖狂的大笑声。
“我可怜又可悲的普兰国民,国王只是拿你们当做蝼蚁而已。”
“即位之前,他就得到了用人类的血肉进行祭祀,从而得到好处的方法,我,阿兹瑞·方特,因为数百年家传,被选为他的祭司。”
“第一次祭祀,选用的是国外的战俘。当年普兰与金鸢尾开战,大获全胜,得到了上千战俘,而其中几人‘伤重不治’身亡。”
礼拜堂内,金鸢尾使团忽的发出喧闹,似乎有使者便是去世战俘的亲人。
“第二次祭祀,选的是政敌。让我想想,好像是卡塞尔家的老家主,除掉了他,卡塞尔一蹶不振,再也不能成为邓普斯的阻力。”
大臣们心头一冷,互相对视,似乎确实有不少强硬派莫名消失在官场上。
“第三次,是奴隶。上千的奴隶,因为触怒了主人,被降罪惩罚。”
所有跟随主人前来的仆人们发出了低沉的怒吼。
“第四次,是数百平民,因为‘山洪’消失无踪。”
平民感同身受,立刻撕下了手臂上的黑色臂章,用脚使劲踩跺。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无数次!”
所有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牙齿都几乎咬出血来,他们攥着拳头站了起来。
“每一次祭祀,我们的国王都觉得自己得到了邪神的庇佑,从此百病不生、长命百岁。”
“每一次,你们这些人在悲痛欲绝,为了去世的家人悲伤流泪的时候,我们伟大的国王都觉得他获得了征服世界的力量。”
“真是悲哀啊……”
“为了我,也为了你们。”
“祭祀并没有为他带来长生,而我也成为了沾满血腥的邪恶‘法师’。”
“这就是我被全国通缉,被国王临终前要求殉葬的原因。”
“阿兹瑞”看着小心翼翼接近自己的卫士和塔楼上对自己搭起弓箭的射手,毫不在意第笑了笑,慢慢走出了自己的藏身处。
“不需要铭记他,这个人比手上沾满血腥的我还要卑鄙。”
“我之所以站出来,也不是因为怜悯你们,而是不希望在我临死之前还有一个比我更卑劣的人,独自享受美名与怀念。”
竟然有这么多人为了一个内里烂透了的人祈祷,是希望他的魂灵能够得到安息?
那么,当你们知道他对你们做过什么,你们还会抱有如此真切的怀念吗?
这一句是阿兹瑞埋藏在心底的疑问,也是神秘人阿兹克的疑问。
阿兹克无论如何也不希望这个人,这个杀害了外国人、本国人甚至自己的子嗣和孙辈的血腥刽子手平安和顺地、被人们怀念着下葬。
阿兹瑞和自己死有应得,但是留着那个混蛋享受后世之人的悼念?
他不允许!
现在,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结束了。
高尔脸色一变,“不好,快抓住他,他要寻死。”
可是他话音未落,那个矮小的人影便飞快地坠落下来,狠狠摔到了教堂的门前,身下大片血迹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