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梓晞冰雪聪明,自然能听出孟宸旭话里的调侃,可此时此刻,她只想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为了方便行动,她迅速解开安全带,手撑着中央扶手探身过去,在他转头的瞬间,精准封唇。
急促的心跳声响在逼仄的环境里,异常清晰,她难得红了脸,犹如蜻蜓点水般抽身退离。
陈梓晞刚有动作,孟宸旭眼疾手快一把勾住她的脖颈,将她拉近自己,更深地索取。
她用一只手推他,轻声说:“有人。”
别以为他不知道窗玻璃贴了单向透视膜。
孟宸旭再次欺近,洞悉的眸光仿佛带着炽热的火焰将陈梓晞团团围住,他沉声道:“陈梓晞,以后我养你。”
从一开始就知道商远对陈梓晞进行打压的商陆,始终没有向商远低头妥协,哪怕后来孟宸旭插手制裁,他也没有心软。
直到他得知陈梓晞因为他连工作都丢了,而商远仍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大有一副鱼死网破逼他就范的决绝,他就再也坐不住了。
商陆的初衷是想要陈梓晞因为他而感到快乐幸福,绝不是疲惫痛苦。
弱小时,他护不了她,如今强大了,却更加护不了她。
他到底不如商远那样狠辣,做起事来完全不计后果。
第二天,时事新闻上就出现了商陆同意接手家族企业,答应和韩氏联姻的消息。
学校立马返聘陈梓晞,却遭到了拒绝。
各自立场不同,谁都没有错,可她就是这样的人,一旦选择放弃或者被放弃,就绝不会回头。
不知不觉,北市迎来雨季,院子里的青梅树开出一树繁花,花朵在淅淅沥沥的雨水洗涤下愈发清雅。
但凡林易安回来,季奶奶总会邀请她去家里吃饭,或者就做好吃的送过来,言辞间三句不离季瑾一。
余清秋和林宴安也时常询问,总拿欢欢说话。
其实季瑾一应该很清楚,林易安是个很好哄的人,这在少年时代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要他愿意靠近她,她一定会丢盔弃甲。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一边对自己关怀备至,一边却什么也不做。
或许,他也觉得还没到时候吧。
后来,端午节当晚连着下了一整夜的雨,庭院里的花落了满院,余清秋煮了不少粽子,说让林易安给季奶奶送些过去,免得老人家折腾自己动手。
林易安端着粽子站在门外摁了半天门铃,始终没人回应,给季奶奶打电话,也没人接。
她终于有些慌了,赶紧给季瑾一打电话。
季瑾一匆匆忙忙开车回来,打开门进屋,发现季奶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祥和,无声无息。
两人不敢置信地站在床前,又一次共同目睹生命的逝去。
季瑾一在床前跪下,握住季奶奶早已冰冷的手掌,轻声喊她:“奶奶,我是瑾一,我回来了。”
昨天他们还一起在林易安家里包粽子,欢声笑语,季奶奶还调皮地旁敲侧击季瑾一的进度到了哪一步。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哽咽着问:“奶奶,你还没抱上重孙呢,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生命一直是人类探索不尽的奥秘,蜉蝣朝生暮死,蟪蛄春生秋寂,谁都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
季奶奶耄耋之年,在睡梦中安详离世,是喜丧。
林易安掩面无声落泪,她走过去,同样蹲下身,双手托着季瑾一的脸,轻轻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柔声安慰:“季奶奶不会怪你的,她那么疼你。”
杨婉君得知消息后连夜到家,这几年鲜少回来的季正明也在第二天赶了回来。
杨婉君给季正明打电话告知季奶奶去世的消息时,周绯也在旁边,出于之前的恩怨,她断然拒绝和季正明一起回来奔丧。
季正明知道,季奶奶一辈子也没承认过周绯是自己的儿媳妇,也就没有为难她,只说季之滔毕竟是季家骨肉,季奶奶的亲孙子,好歹应该跟着他回去看一眼。
周绯没办法,到底还是让季正明把季之滔带来了。
季正明牵着季之滔进门时,冲季瑾一慈爱一笑,季瑾一没有回应。
他有些尴尬,转而俯身摸着季之滔的脑袋说:“之滔,这是哥哥,快叫哥哥。”
两人上次相见,也是初见,彼时季之滔还是周绯抱在怀里的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他哪里会有印象。
对他来说,季瑾一完全是一个突然和自己有了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所以他只静静地看着季瑾一,没有开口。
而季瑾一对于这个九年未曾谋面的所谓的弟弟,也没有丝毫亲近的感觉,他望着那张和自己五官相似的脸,眼里只有淡漠疏离。
季正明兀自尴尬地笑了笑,带着季之滔进了里屋。
杨婉君和季正明把所有事情处理妥当后,两人因为将季奶奶的骨灰安葬在哪里发生了争执。
杨婉君认为,北市是季奶奶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倘若她弥留之际有人在身边,她的遗愿一定是让后人将她埋葬在这里,落叶归根。
可季正明不愿意。
他坚持要把季奶奶带到他现在居住的城市安葬,说他是她的儿子,他在哪儿,根就在哪儿。
多年过去,季瑾一再一次看见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杨婉君说季正明不可理喻,季奶奶生前没见他回来几次,现在竟然也好意思来抢骨灰。
季正明则说杨婉君霸道,他身为季奶奶的儿子,有权决定季奶奶的去处。
季瑾一拿着季奶奶的遗像,默默听他们争吵,季之滔从来没见过声音这么大的季正明,他觉得他好可怕,害怕地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争执进入白热化阶段,季瑾一终于波澜不惊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奶奶喜欢这里。”
他再不会像几年前那样,面对不能承受的事情难过到手足无措,或者声音颤抖,他的口吻甚至没有半分波澜。
“奶奶喜欢这里。她喜欢这里的环境,也喜欢这里的人。这里是我的家,也是她的家,我不会跟你走,她也不会跟你走。等我结婚了,她还要看她的重孙,走太远,她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季瑾一的口吻不咸不淡,连神情都是毫不在乎的淡然,可这番话的重量却直逼巍峨大山,沉沉压在季正明的心间。
他深知自己多年来对季瑾一的失职,对季奶奶的失责,一时羞愧难当,垂下眼睑默不作声。
所有人都以为季正明妥协了,可等到第二天准备安葬时,却发现季正明早已经带着季之滔和季奶奶的骨灰盒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