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安骨子里是何其倔强的人,哪怕已经预见了结果,也不愿轻易放弃。
他们相识时,她八岁,他九岁,到如今,已经九年整,一眼就喜欢的人,要如何说服自己心甘情愿不去在意。
她做不到,至少现在的她,做不到。
这一晚下起了大雨,林易安拿出尘封已久的MP3,常年不见光,它看起来尤为崭新。
戴上耳机,把里面仅有的四首歌反复播放,许久过去,她痛定思痛,决定最后为自己努力一次,如果还是不行,那就让时间治愈一切。
她拿起手机,给季瑾一打电话。
听筒里的“嘟”声响了很久,在她以为他不会接的下一秒成功接通,她率先出声,开门见山问他:“季瑾一,你遇见那个让你看一眼,就确定喜欢的人了吗?”
她如此急切,只因为怕自己但凡犹豫一秒,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会瞬间决堤。
林易安清泠的声线透过话筒传进季瑾一的耳朵,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和沉静。
她故作轻快,没让他察觉出丝毫异样。
淡淡的薄唇翕动,他欲言又止。
杨婉君的话音犹在耳:“无论什么关系,一旦被破坏,都不可能完完全全,回到最初的状态。”
他眉目伤痛,沉声回:“没有。”
意料之外的回答并没有给林易安带来惊喜,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关系一样,一旦被破坏,也很难回到当初。
一腔孤勇的她不管他说的是真心话也好,是骗她也罢,都没关系。
“是吗?可是我有。我打算在谢师宴那晚,向他告白。”
林易安灵动的笑声像一根根刺狠狠扎进季瑾一身体的每个毛孔,他鼻头一酸,小心翼翼哑声问:“那个人……我认识吗?”
“认识,还很熟。”
她回答得坦荡,他听得心酸。
季瑾一忍着哽咽,用毫无破绽的笑声回应她:“那,祝你成功。”
他主动切断通话,盯着通讯录上林易安的名字久久失神。
她一定会成功的吧,因为或许等不到谢师宴。
高考结束第二天拍毕业照,林易安告诉了陈梓晞自己的打算,陈梓晞既生气又心疼,可自己的闺蜜,只能自己宠着。
她虽然不认同林易安的做法,但也不能眼睁睁看林易安受到进一步的伤害。
长痛不如短痛,能减少一段时间的伤害煎熬,就尽量减少避免。
陈梓晞对躲在拐角处的林易安说:“要怎么做,在这之后,你再决定。”
她转身离开,进教室把季瑾一带了出来。
陈梓晞没有任何铺垫,直截了当地问他:“林易安说她谢师宴打算告白,你怎么想?”
季瑾一神色微动,他能怎么想?在明知对方两情相悦的前提下,横刀夺爱吗?
如果这样做的话,他和她,大概真的再无可能回到从前了。
他轻轻笑起来,幽深的眼瞳里蕴藏浓烈的哀痛,他终于妥协,自我安慰:“恋人只是暂时的,朋友却能一辈子。”
他并非刻意诅咒他们的感情无法长久,只是只能自欺欺人。
话音落下,陈梓晞余光里的面庞瞬间悲痛,她深呼一口气,不置可否重复他的话:“朋友可以一辈子。”
讳莫如深的口吻藏着自己的见解,她轻轻笑起来,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笑季瑾一的自以为是,还是笑俘季之战的一败涂地。
当天下午拍完毕业照,林易安一回家就把自己锁进房间里,余清秋和林宴安见她情绪低落,以为是毕业季要和朋友们分开难受,因此也没过度在意。
直到余清秋上楼喊林易安下去吃饭,隔着门板听见里面清晰的哭声,才察觉此事并不简单。
余清秋在外面敲门,问林易安怎么了,里面哭声不断,却始终不见回答,她心急如焚,赶紧跑下楼跟林宴安把情况一说,问怎么办。
林宴安第一反应就是问季瑾一和萧菩,说他们三个天天在一起,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余清秋不以为然,说他们怎么会知道女孩子那些细腻的心思,转头给陈梓晞打了电话。
伤筋动骨的暗恋直到最后徒劳无功,肯定是要大哭一场的。
陈梓晞告诉两人,林易安情深义重,毕业了难免格外触动,她一会儿给林易安去电话,安慰安慰就没事了。
余清秋和林宴安信以为真,挂了电话后再没上楼,说让林易安静一静也好。
萧菩从医院出来,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个精致的篮球挂坠,坐上回临熙街的公交,一路上神采飞扬。
待他进门,余清秋和林宴安先是问了下李老师的身体状况,然后才问他过来有什么事。
他咧嘴一笑,难得羞涩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林易安。”
顺便,表个白。
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还挺细心的。
余清秋看着萧菩的目光愈发柔和,顺势说:“刚好你来了,林易安正因为毕业难受,你上去和她说说话也好。”
难受?
萧菩没想到一向活泼开朗的林易安,竟然也有多愁善感的一面,于是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抬脚直接上楼。
他站在门口正要抬手敲门,突然听见林易安的哭声,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隐忍着,不敢让人知道的低声啜泣。
竟然难受成这样?这还让他怎么打趣她啊。
萧菩挠挠头,正思索一会儿进门该怎么安慰林易安,就听见她抽噎着断断续续道:“梓晞……是不是因为之前……我说希望和他友谊长存,所以老天爷才要这么惩罚我……”
门把上的手悄无声息放下,他手里捏着那串挂坠,呼吸沉重。
他蓦然想起很久之前,他和她的那段对话,他问她,为什么会送杯子给季瑾一,她说,是希望一辈子友谊长存。
“可是,那不是我的真心话……”林易安哭声陡然尖锐,“我不想和他只做朋友……我不要和他只做朋友……”
林易安的哭声那么无助,翻来覆去只有最后这句“不想和他只做朋友”。
萧菩犹如晴天霹雳,脚步凌乱地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