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季奶奶装得凶恶,杨婉君还是看出了老人家的心软与宽容。
她扬起嘴角苦涩地笑,选择留下来帮忙:“谢谢妈。”
季奶奶没再回应,神色不知不觉缓和了许多。
如今木已成舟,她一把年纪,想管也管不过来,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想法,她也想通了,只要她的大孙子好好的,什么都好说。
最后一个汤出锅,杨婉君端着汤出来,汤盛得有点满,扣住碗底和碗沿的手指滚烫,她盯着碗面走得极慢,突然,一双手稳稳托住碗底:“妈,我来吧。”
温润的嗓音入耳,杨婉君惊喜抬头,一时忘了反应。
季瑾一英俊的脸一片沉静,只有眼里藏着哭过后微微的红,他从她手里稳稳接过汤碗,小心翼翼往饭桌移动,高大的背影似蒙着一层虚无的沉默的哀伤。
杨婉君的心情一刹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
饭桌上,三个人很少说话,只有碗筷时不时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在热闹的除夕夜,更添冷清。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不同于季家的沉默压抑,林家的团年饭无一人缺席,气氛热烈。
吃过饭,林思安照常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躺下,拎了满满一袋零食放在旁边打牙祭,她每吃一种,都会扔给林易安相同的,直到她拿到棉花糖,找半天也没找到另一份,才皱起眉不敢置信问:“林易安,你竟然偷吃棉花糖?”
林思安当然知道林易安不喜欢吃甜的,但按照多年习惯,林易安会把自己那份留给她吃,所以她才下意识以为是林易安偷吃了。
“我没吃。”林易安想到季瑾一,语气下意识带着难过,“是少买了一份。”
“行啊,出息了,我才离家一年,你就克扣到我头上了?”
林思安嗔笑着去拧林易安的脸颊,吓得林易安赶紧逃命:“不是我!是季瑾一,是他少买了一份。”
从小到大,林易安最害怕的就是林思安捏她的脸,因为林思安总说她的脸很好捏,虽然没什么肉,但手感极佳,每次下手都不顾她的死活。
见林易安跑远了,林思安也不动,只是面带微笑不温不火地冲她招手。
好不容易逃离魔爪的林易安头皮一麻,多年被奴役的惯性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她看着林思安脸上阴恻恻的笑,迈着不长不短的腿靠近,商量道:“轻点儿行不行?”
“行啊。”林易安刚到跟前,林思安直接双手并用,捏着她的脸左右摇晃,丝毫没把承诺放在心上,力气一如既往的失控。
林易安瘪着嘴,难受地皱起眉,林思安这才满意发问:“这些都是他买的?”
五官扭曲的某人狠狠点头。
“不错嘛!看来他还是很在意你的。”
这次林易安可再不敢轻信,只当是林思安不明真相的臆测,听听也就算了。
适时,林宴安抱着烟花来到庭院,林思安终于放弃对林易安的摧残,随口问:“爸,这么早就摆出来啊?”
还差几分钟到十一点,距离新年越来越近,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温暖的笑。
“不早了,马上就有人放了!”林宴安刚找好位置把烟花放下,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一束光直冲黑漆漆的云霄,在天幕中炸开。
绚丽褪去,烟火响起一阵沙沙声,渐次下坠,晶莹的光亮慢慢于黑暗中隐没,最终熄灭。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光束陆续上空,在天空里绽放出不同的形状和色彩,照亮大半边天。
新的烟火前仆后继,填补美丽遗落时的黑暗与空白,就像充满希望的崭新一年,终究会覆盖逝去的旧事物。
临熙街上空各个方位陆陆续续燃放起烟花,林宴安不是守旧的人,也拿了打火机点燃引信,退到一边。
巨大的冲击声接踵而至,林易安望着冲破纸箱的光点,没由来的感触万分。
此时此刻,世界里充斥着的,全是烟火盛放之音,目之所及处,每个人无不捂着耳朵,眉眼弯弯,笑容张扬。
在这样热烈的氛围里,好像人们很难不受感染、不感觉到振奋和冲动。
隔壁院子里的烟火跟着升起,林易安积郁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陈梓晞说的对,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有什么好难过的呢?说起来,她更具有优势不是吗?
革命尚未成功,林易安决不言败!
下一刻,她毫不犹豫,拔腿跑出院子,直奔21号门。
季家大门敞开,林易安站在院门口,季瑾一背对着她正注视着头顶的烟花,她大声冲他喊:“季瑾一!”
清脆的声音被巨响轻易覆盖,她没有气恼,反而因为这一声呐喊,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明媚的笑着,抬脚向前,前方的季瑾一身形一动,蓦地转身。
“嘭!嘭!”
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在两人头顶炸开,流光溢彩,璀璨的花穗缓缓降下来,映照着少年少女如花似玉的脸。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原来,那些常常不被人理解和欣赏的诗词,竟然如此浪漫。
惊艳从两人的眼底悄然而逝,季瑾一的心跳,随着林易安信步迈近不断加速。
她坦然接受着他投来的目光,没有闪躲,没有难过,有的,只是一腔孤勇。
林易安终于一步步走到季瑾一身边。
少女仰头注视英俊的少年,美丽的脸庞洋溢着一如从前绚烂的笑靥,对他送去如沐春风的新年祝福:“季瑾一,新年快乐!”
季瑾一一瞬不瞬盯着林易安,眼眶逐渐温热。
喜爱之人刻意远离、父母离异,这段时间面对一个又一个的打击,差点儿让他以为,这会是再糟糕不过的一个新年。
感谢各路神明,对他献出最大程度的柔软。
季瑾一身形微动,淡色薄唇轻抿成一条线,既紧张忐忑又犹豫不安。
察觉出他的意图,林易安怔然两秒,毫不迟疑伸出双手拥抱他。
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她的手不能完全圈住他,可她仍然很开心他下意识的举动,尽管,他迟疑了。
林易安的头刚好到季瑾一的鼻尖,尴尬的身高差让她的嘴巴刚好与他性感凸出的喉结完美契合。
她红着脸微微错开,下巴虚虚搁在他的肩上,近似呢喃道:“季瑾一,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只要……你不把我推开。
霎时,厚重的水渊被骤然劈开一道口子,一束光猝不及防照进来,将沉溺其中的他义无反顾一把拽出幽暗的深海。
“瑾一,快看看,这是什么?”
杨婉君的声音乍然响起,季瑾一抬到半途的手一僵,转头无奈地看向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