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泽鲲对父亲丁时茂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小时候,丁泽鲲在父亲丁时茂棍棒教育下,对他是又恨又怕。
丁时茂没文化,骂人很粗鄙,什么脏话都能说得出口。骂丁泽鲲,什么狗杂碎,猪,畜牲都不如等脏话,那是信手拈来,一句比一句恶毒。
开始的时候,丁泽鲲被骂,还能难受好几天,渐渐就已经习以为常,满不在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丁泽鲲小时候犯了错,哪怕就很小的错误,到最后也会遭受毒打。
比如有一次,那一年丁泽鲲13岁。那是个夏季,丁泽鲲清楚的记得,因为天气热,他把上衣脱了,只穿了条五分裤。
吃午饭时,他刚扒了一口饭,手一滑,白瓷碗就摔在了地上,成了两半。白花花的米饭,洒在地上。
丁泽鲲傻眼了,嘴里的那口饭,都忘了嚼,包在嘴里。丁时茂一耳光扇过来:“你手断了啊?拿个碗也能摔坏。”一边骂,一只脚就已经踢翻了他屁股下的凳子。
丁泽鲲立刻摔倒,以一种难看的姿势趴在地下。嘴里的那口饭,被打得硬吞进喉咙里。眼前眼冒金星,噎到了,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那难受劲儿,甭提了。
“把地上的饭给我捡起来吃了。”丁时茂一声令下。
丁泽鲲觉得自己被羞辱了,梗着脖子道:“我不吃,我死也不吃。”他从地上爬起来,小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
“你吃不吃?”丁时茂气得瞪眼,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不吃。”丁泽鲲把头抬得高高的,歪到一边,就是不去看他爸。
丁时茂气得把他提拉到院子里,丁时鲲不断挣扎,对他爸又打又骂,把从前他爸骂他的话,尽数都还给了他。
这个时候,妈妈金花和妹妹丁泽溪是不敢说话的。
丁时茂脾气上来,她们要是敢劝架,丁时茂会连她们一起打。
这个时候,她们只能认怂,自保要紧。
丁泽鲲被丁时茂用橡皮筋绑在院子里的大树上,拿着鞭子抽打他。
橡皮筋是妹妹丁泽溪跳绳用的,是废弃轮胎内胎制作的,特别牢固,除了孙悟空,估计没人能挣脱。
鞭子用于耕地之时赶牲口所用,丁泽鲲被打得哇哇大叫,却死倔着不肯求饶。
那一刻,丁泽鲲真觉得父亲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牲畜。
妹妹丁泽溪看了一会儿,不忍再看,躲到房间里吓得偷偷哭。
妈妈金玉在旁边,伤心得直抹泪,丁时茂每挥一鞭子,金玉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不知打了多久,丁时茂在一边累得气喘吁吁。丁泽鲲则是奄奄一息。
金玉泪眼婆娑中,看到丁时茂在一旁悠悠地喝了口水,才敢上去查看丁泽鲲身上的伤势。
只见他裤子都打破了口,身上横七竖八的鞭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金玉心疼得大哭:“你这头倔驴,你怎么这么倔?你就不能低头认错么?你说错了,也能少挨一顿打呀!”
偏偏丁泽鲲还是不肯低头,依旧死咬着牙:“我没错,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认错!”
丁时茂听到这句话,一把将金玉推开,拿着鞭子又想抽过去,被金玉哭着制止道:“别再打了,你想打死他吗?你把他打死了,你就没儿了。”
不知道是金玉哪句话打动了丁时茂,他扔下手里的鞭子,指着丁泽鲲的鼻子一顿臭骂,背着手,气冲冲得走出院外。
那天晚上,丁泽鲲发高烧,忽冷忽热。迷迷糊糊中,他看到爸爸丁时茂背着他往村里的卫生院方向疾走着。爸爸头上戴着手电筒,眼前的小路清晰可辩,周围时不时响起蝉鸣声。
不知隔了多久,他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单人床上,手上打了点滴。半梦半醒间,他听到爸爸和医生之间的对话。
“他是你亲儿子么?你把他打得这么狠,怎么下得去手?”
“就是亲儿子才打得那么狠。”不是亲生的,就只剩下客套和疏远了。
当时丁泽鲲,并不理解爸爸这句话的深意,还在心里顶嘴道,饶了我吧!我才不愿做你亲儿子,打我往死里打。还好我福大命大,没被你打死。
“你这脾气,得改改了。这孩子被你打得,只剩半条命了。”
“打完后,我也挺后悔的。当时脾气一上来,就收不住了。”
“你哪一次不是这样说?”
……
再然后,丁泽鲲就什么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