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赶得恰好,苏梨落一行人刚绕过假山,到后门处的空地上,就看到一个小厮引着一位穿着长衫,背着个木匣子,还蓄着长长灰白胡须的老人直奔这边而来。
小厮过来对着众人见礼,而后道:“这位就是府衙里资历最深!经验最丰富的仵作!”
那仵作在原地用力喘息几声,朝着几人一礼,语气有些惆怅,“见过谢大人…老夫在府衙也不是什么忙人,让我过府,倒也不必如此急切……”
因着神京城是京畿重地,自然设立了更多的府衙办事,而谢府所在的安临坊便隶属于城东衙门。
索幸两地距离不远,不然这位上了年纪的仵作被小厮带着一路疾行,早就魂归天外了。
而这位仵作人老成精,平日里默不作声,没什么存在感,官职也低微,实际上却是对安临坊附近的情况十分了解。
自然认得谢谦,他口称大人,倒也不失礼。
谢谦伸手虚虚扶了一下,语带歉意道:“是手下人不懂事,为难老人家了!回头给您备些茶水钱,可不要推辞。”
仵作眼睛一亮,拂须呵呵笑道:“哪里话,哪里话,不是说有具女尸要验吗,咱们不如先去看看?”
一行人去了柴房,便看到孙永林、灵兰等人在门外候着,见礼后,众人神色不一。
还是灵兰长袖善舞,上前说道:“这丫鬟溺水的情况当时也没人看到,我家这个早上也只是看到了尸体,让人打捞了上来,河边泥土也没有挣扎的痕迹,这也不知道是脚下打滑溺水,还是别的……”
“现在仵作来了,正好验验。”
灵兰知道此事和孙永林无关,但还是下意识想替自己夫君洗脱嫌疑。
丁娘子瞥了她一眼,示意灵兰退下,上前道:“那丫鬟的尸首在里面吧?老人家,请进,咱们这些人也不懂验尸,还要劳烦您了。”
她的话语是疑问,语气却笃定,走到柴房门前推开了门。
一股不甚好闻的味道扑面而来,天气温度不低,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难免闷出些异味。
看着柴房空地裹着尸体的草席,人群中的几个女子都有些色变,其他人也微微皱眉,神色似是有些嫌弃。
那仵作却是面不改色,大场面他见得多了,这不过是小场面而已,一拂长须,便迈步进去。
苏梨落手指紧紧攥住手帕,向着谢谦和赵清德,这两个在场中身份最高的人一礼,“老爷,夫人,里面的人是我好姊妹,我想进去看看。”
谢谦和赵清德同时蹙眉,丁娘子扫了她一眼,眉头蹙起正欲训斥,就听到谢子修清朗的声音,“去吧。”
如此,丁娘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叮嘱了一句,“进去小心些,别扰了仵作。”
苏梨落应下,就进了柴房。
看着仵作细细观察了一番风铃的尸体,又从随身木匣里掏出一根小指头大小的薄银牌和一个陶制小瓶子,苏梨落心生好奇,不知是用来干什么的。
仵作自然也注意到了苏梨落,看这娇俏小丫鬟红红的鼻尖和眼尾,应该和死者关系匪浅,心下同情,摇摇头,真是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哦!
便开口解释道:“我是想判定一下她有没有中毒,虽然从她的嘴唇、指甲颜色来看没中毒,但总要以防万一。”
说着他就用小瓶子里的水擦拭银牌,等到银牌通亮,便伸手捏住风铃的下巴,用力让她嘴巴张开,把银牌放进去,再将嘴巴合上。
“瓶子里是皂荚水,能让银牌光亮,如果死者中毒,银牌便会发黑。”
仵作检查时,他长长的胡须便有些碍事,苏梨落上前帮他把胡须整理好,让仵作颇为赞许。
‘是个好孩子。’
因为取出银牌还需要一段时间,仵作便开始检查尸体上有没有伤口,最后在风铃后脑发现了一个不明显的凸起。
又根据身上的尸斑、关节处水泡出的褶皱、肿胀来推测风铃的死亡时间。
一来二去,也花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那放入口中的银牌也被他取出来,看了看,就转身朝着门口的谢谦一礼。
不知什么时候,柴房门口围了不少人,只不过那些丫鬟小厮都躲在丁娘子、灵兰她们身后,探头往里面看。
“谢大人,老朽已经检查完毕,死者乃是溺毙。您看,这是验毒的银牌,此牌光亮未变色,就证明尸首没有被下过毒。”
仵作先是向众人展示了他手中的银牌,而后走到风铃脑袋旁边,扒拉着她的头发,指着脑后的小小凸起道:“尸体脑后这儿有一处伤口,推断是被击打造成。”
又拽起风铃的手,“指甲缝隙干净,不是意外落水,而右手甲面崩裂,应该是挣扎所致。”
“最近天气炎热,根据她身体上的尸斑来看,死者不是今天死亡,死亡时间还要往前,比较符合推断的是昨天。”
随着仵作的讲述,柴房门口也是不时传出压抑的情绪惊呼。
赵清德看着仵作翻来覆去的指着尸体讲解,胃里不由一阵翻涌,主要是被水泡的发胀的尸体,苍白又恶心。
她微微侧了侧脸,用手帕掩了掩口鼻。
晚夏的阳光照在身上,却让人觉得一阵阴冷之感。
丁娘子看了眼赵清德,也忍着不适道:“那就劳烦老先生了。”
仵作点了点头,他人老成精,自然不会直白地说这丫鬟是被人害死的!你们快去把凶手找出来!
而是把检查出的状况说出,其他一概装作不知。
丁娘子看了看毫无表情的谢谦,微微颔首,向着身后道:“去领老先生净手洗漱,要劳烦老先生回衙门的时候酌情落笔了,等我们把凶手揪出来,便去衙门备案。”
仵作笑呵呵应了,收拾好木匣,便跟着个丫鬟离开了。
‘等会儿肯定有一笔封口费,谢家家大业大,肯定不会吝啬……’
苏梨落走出来,才发现柴房外围着的人群里有杏香,她眼眶通红,神色仓惶,见她看过来,便是一脸焦急、愧疚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