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渊瞥了眼这领路的老妇人,他可不相信,这在杨府伺候了那么久的人,会不知道他提着束脩上门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想为难一下他,让他最好知难而退。
谢子渊嘴角微勾,淡淡道:“今日是我第一次来杨叔父府上,怎么也不能空手而来,区区薄礼,聊表心意……至于束脩,自是仰慕叔父才华,想来拜师。”
老妇人脸上表情僵了一瞬,而后又恢复成之前的热切,道:“郎君有心了,只是往日也有来府上拜访拜师的,只可惜全都无功而返……”
谢子渊含笑点头,“叔父才学渊博,名声斐然,自然是仰慕者众多,在下也不是例外……”
“至于被拒绝,那也是小子才疏学浅,入不得叔父的眼,只能再回去好好研习一下,提升自己。”
谢子渊说着,心里却是想起了苏梨落,这应该算是她口中的真诚才是必杀技了吧?
老妇人语塞,忍住心头升起的那种怪异之感,她闭上嘴,将人迎入花厅。
立时便有丫鬟端上来茶点。
老妇人朝着谢子渊一礼,道:“劳烦郎君在此稍等,老身去让人唤一下老爷。”
谢子渊神色不改,轻声道:“那就有劳了。”
老妇人笑了笑,便转身离了花厅,过了一道垂花门,她就往一处翠竹青松掩映下的凉亭走去。
凉亭里,正有二人对弈,一位是杨朝平,满头银霜,另一位自然是杨时序。
他此时正捏着一颗黑色棋子左右为难,只见棋盘之上,黑子几乎被白子包围,宛如被困在囚笼里的野兽,努力挣扎着寻找求生之路。
犹豫半晌,杨时序在棋盘上轻轻落下一子。
见此,杨朝平微微颔首,手抚着胡须,也落下一子。
相较于杨时序落子时的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杨朝平却是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就在杨时序发现自己陷入死局时,看到了走过来的老妇人,立马眉头一扬,笑问道:“吴婆婆?”
吴婆婆过来行了一礼,口中唤道:“老太爷,老爷。”
“前边来了位客人,说是城东谢家的谢子渊,正在花厅等着您。”
杨时序面上现出几分玩味之色,而后对杨朝平道:“父亲,这谢子渊就是昨日我和你说的那少年……我去见见他。”
说罢就把棋子一丢,打乱了整个棋盘,自己拍拍屁股跟着吴婆婆走人了。
杨朝平微微摇头,对这个儿子无可奈何,收拾了棋局,他自己一个人对弈起来。
到了花厅,不需下人通传,谢子渊就看见了箭袖锦袍的杨时序,连忙起身拱手一礼:“子渊见过杨叔父。”
杨时序轻轻点头,看着身形如芝兰玉树的少年,眼睛又瞥了一眼旁边桌案上的束脩,沉吟了下,也没有跟他寒暄,而是开门见山道:“你这次过来是想拜我为师?”
谢子渊并不吃惊,而是又一礼,恭敬道:“子渊对叔父才华多有耳闻,今日……”
“停!”杨时序摆了摆手,不想听这些听腻了的恭维话,直接道:“直接点儿,你为什么想拜我为师?”
谢子渊抿了抿唇,潋滟的眸子微闪,他垂首片刻,而后抬头与杨时序对视,轻声道:“因为我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因为我想配得上一个人,想为一个人遮风挡雨。”
有道是,眼睛心灵的窗户,两人对视,杨时序就看出了,这是眼前少年的真实想法。
这下杨时序有了些兴趣,“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配得上一个人?
出身谢家,又不是什么式微的寒门,竟也有这样自卑自贱的想法?
“是的。”谢子渊既然已经开始说,就不再扭捏,点了点头,继续道:“叔父文武双全,我前来拜师,便是想跟着学一些本领,无论是文是武,只要叔父愿意教,我就愿意学。”
杨时序定定看着对面认真的少年,竟是想起了自己年少时,他伸手端起了茶盅,轻轻撇着浮沫,神色不显。
这下子,就让谢子渊心中有些忐忑起来。
“读了什么书?”杨时序沉默半晌后,突然问道。
“小子往日轻狂,这一两个月才开始奋发上进,只读了几本经史注解。”谢子渊如实相告,也没有为了给自己增加拜师成功率而胡乱编造谎言。
杨时序颔首,又问了书名,从其中选了一些内容考教谢子渊,见他神色从容,对答如流,且不是照本宣科,有着自己的理解,心下暗暗点头。
尤其是在百姓困苦一方面,这个锦衣玉食的少年,竟有很强的同理心,还真是难能可贵。
“子渊会武术?”杨时序微笑道。
“练过几年,可能有些生疏了。”谢子渊看不出杨时序的心思,只能他问什么答什么。
“那跟我一起去院子里练练手?”杨时序笑着邀请。
“……是。”
……
眼见天色渐晚,苏梨落也心生归意,和张麒云告别后,拒绝了他的相送之语,自己去甘果铺子买了几包果脯,循着街道,穿过巷子,便能抄近路到谢府的后门。
只不过刚走出小巷子,梨落就看到了一侧的巷子里有一道她熟悉的身影。
她记得,曾经看到锦绣,就有这么一身海棠色长裙。
而那边和一年轻男子笑语嫣然的妙龄女子,仅是一个背影,就让梨落心中笃定,那就是锦绣。
“锦绣姐姐?”梨落本想当作没看到,转身回府,心中又担忧锦绣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叫出了口。
而那边,锦绣和陈青照两人正在诉说最近发生的事,以解相思之苦,两人都是笑意盈盈。
忽然听到唤声,锦绣芳心猛地一跳,长睫颤抖了一下,玉容上也涌起一抹红霞。
而陈青照直接把锦绣拉到了自己身后,内心暗悔,要不是他把锦绣叫出来,也不至于在这里被人撞破。
虽然两人已经在口头互许终身,但这种事一旦传扬出去,对女子的名誉造成的影响是不可挽回的。
锦绣平复了一下心情,拍了拍陈青照护着她的手臂,轻声道:“没事,是梨落那个小丫头。”
说着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