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新绿的话,赵清德挑了挑眉,却是没有阻止。
她自然明白新绿的担心,但她既然把身契还给苏梨落,自然不屑再做诬陷她是逃奴的腌臢事儿。
苏梨落也感激新绿的好心,朝她一笑,梨涡浅浅,而后应了一声,道:“这两日就打算离府……到时候还要劳烦夫人派个人与我走一趟官府。”
她本来可没打算拿了身契就离开谢府,毕竟外面人生地不熟的,她身上也没多少银钱,出去怕不是要露宿街头。
但现在她又改了心意,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不是锦绣。
锦绣拿回身契,还能留在浣花阁,那是因为她是家生子,她的母亲、父亲都为谢家工作辛劳几十年,她自己也伺候过赵清德几年,深得她们信任。
而自己呢?
自己是半路来历不明的小丫鬟,没有身契握在主家手上,人家怎么敢相信你?
……
另一边,谢子渊却是带着文默和节竹回了昭鹤院。
他院内屋内转了一圈,没看到苏梨落,就走出来看向正在给兰花浇水的梅蕊,蹙眉问道:“梨落呢?”
看着面无表情,语气却很轻柔的渊二爷,梅蕊心头一动,面上却是认真答道:“不久前被新绿姑娘唤走了,说是夫人找她谈话。”
谢子渊眸子闪了闪,一时也不知道母亲找苏梨落做什么,就挥了挥手,让梅蕊继续浇花。
他则是朝着苏梨落的住处行去。
让文默和节竹在附近看着,谢子渊却是在苏梨落房门口犹豫徘徊了许久。
这样进一个女孩子的房间,不是君子所为……嗯,我本来就不是君子。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谢子渊推开了房门。
吱呀——
木门发出轻微的响声,谢子渊缓步走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进苏梨落房间。
房间不大,有一张普通的木床、一张小桌并两只凳子,窗明几净,墙角还有一个箱笼,一股淡淡的兰草馨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
谢子渊眼神一扫,倒是没看到有薰笼燃香,倒是在她床头看到了一盆白紫色蝴蝶兰,飘逸俊芳,绰约多姿。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床边还放了个针线笸罗,里面是各色绣线和未完成的绣品。
谢子渊眼神好,一下就看到了一只炸毛状的金丝虎,那活灵活现的样子,立马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一下就想起了去启程去鹤麓书院那天,苏梨落也是给了他一只绣了金丝虎的荷包,也是那荷包里的果干让他们在废墟下坚持了下来。
谢子渊眼中的冷冽尽褪,犹如皑皑雪山上融化了的雪水,潺潺流淌进了水潭,逐渐变得温柔,清澈,安宁。
他垂首从自己袖中掏出了一样被手帕包裹着的物什,谢子渊轻轻将手帕打开,里面竟是一支镂空山茶花钗,精致美丽。
他今日一大早出去,就是寻了一家银楼,想给苏梨落打个首饰,结果还不能立即拿到成品,说是工匠打造,需要一段时间。
谢子渊中途在银楼里看了看,一眼就相中了这支镂空山茶花钗,便买了下来,想给苏梨落送来。
站在苏梨落房间里,谢子渊四处看了看,先是把花钗放在了进门处的小桌上,而后又觉得不放心,便又放到她的箱笼上,这又不太明显,万一她进来没看到怎么办?
谢子渊踱步走了一圈,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干净整洁的床榻,若是放在她枕边,她定是能看到的吧。
伸手将花钗放在苏梨落枕边,谢子渊想着她发现时的茫然,不由抿唇笑了笑。
笑容带着些微微的羞赧,哪里还有以前的冷漠乖张……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的眼角瞥见了苏梨落枕头下露出了一个小小角的信封。
谢子渊动作比脑子反应还快,直接伸手抽了出来。
信封中央写着“家父苏焕亲启”,左下角是谢家地址,右侧顶格则是写着“通州上党县定远将军府”。
定远将军府?
这是苏梨落说她昨天写的那封家书?
所以她是定远将军苏焕的女儿?
谢子渊只觉得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彻底停止了思考。
所以,苏梨落其实是出身名门的金枝玉叶?
谢子渊咬住了自己的唇瓣,他心中的情绪那一瞬间都紊乱了。
为苏梨落想起身世而开心,也为她受了那么多不该受的苦难而愤慨,更为自己与她之间越来越大的距离而黯然伤神。
目光定定地又把封面上的几个字又看了一遍,确认自己记下来后,他便把信封放回了原处。
她本该是高挂枝头的灼灼鲜花,却因某阵风和自己这地面的野草有了交集,如今也是时候将她还回枝头了。
……
苏梨落满面春风地从芙蓉苑出来,走到半路,就看到一处空地上搭起了戏台,正有几个府上的小厮、婆子在帮着整理东西。
看来这就是昨个赵清德口中的请的三天的大戏了。
周围除了苏梨落,还有几个小丫鬟在回廊、假山后面探头探脑地偷看。
没办法,古代内宅女眷们的娱乐休闲活动太少了,听戏算是其中一大乐趣了。
“梨落!”
其中一个穿着鸭卵青色长裙,相貌清秀的丫鬟看到苏梨落,立马兴奋地提着裙子从回廊那边跑了过来。
赫然便是杏香。
苏梨落上前迎了两步,等杏香跑近了,才恍然发现,她身上那哪里是鸭卵青色的长裙,分明是一件铜青色衣裳,浆洗的发白了,才成了鸭卵青色。
明明之前见到风铃,她都是穿着新衣裳,戴着新的绢花,怎么杏香却过得这么不如意?
“杏香。”
苏梨落半揽住她,让小跑过来的她喘口气儿。
杏香却是一改往日腼腆,看着那边搭建好的戏台,语调兴奋道:“府上来了戏班子,说是要连唱三天大戏呢!我从前还没听过戏,我好开心,好期待。”
她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戏台时,仿佛在发光。
杏香以前只听村里人说起过,哪里的大老爷请了戏班子,在街上唱戏给老百姓听,她自己却从来没看过戏台子,也没听过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