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落看着自己旁边的那盏灯火中跳动的火苗,心中暗道,在你心里谁的名字都俗。
很明显,她还记得白日里谢子渊说过她名字俗气的事儿。
口中却是道:“这是罗娘子送来抓老鼠的,自然是罗娘子取得名字。”
坦诚,真挚。
谢子渊一哽,不屑道:“哦?它这般肥胖还能抓得住老鼠吗?”
说着还摸了摸金丝虎躺在床上时身上堆出的肉圈。
金丝虎仿佛听懂了谢子渊在诋毁它一般,耳朵压平,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
但当他说完,他就想起来金丝虎之前的战绩,才发现自己问了个弱智问题。
然后他明显听到屏风后的少女闷闷地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了金丝虎在小北院辉煌的战绩,惹得谢子渊对金丝虎喜爱更甚。
“没想到啊,它还有这般本事。”
之后屋里陷入一阵沉默,只留屋外的雨声连绵不绝。
黑暗中谢子渊的眸子闪了闪,他自幼便知道人性之恶,他很想知道苏梨落的恶是什么,这也是他非要她来伺候的原因。
他清了清嗓子:“小爷口渴了,要喝水。”
苏梨落瞪大了眼睛,刚刚气氛不还是很好吗?怎么又开始犯病了?
没法子,她起来给他倒了杯水。
结果他喝完后,又说床帐里有蚊子,吵得他睡不着。
“……”
现在还不到五月,哪里来的那么多蚊子?
“……明个我给您重新熏香,今晚先将就一下吧。”苏梨落还没遇到过谢子渊这么难搞的少年,只能尽力安抚。
“不行,小爷还要睡觉,明个早起去私塾,耽误了小爷进学,你担待的起吗?”
一顶高帽子戴下来,让苏梨落无言以对。
她只好靠坐在床边的地上,拿着帕子在旁边甩来甩去,驱赶不存在的蚊子,也幸好金丝虎已经睡着了,不然它再来插一爪,更睡不了觉了。
这两天苏梨落加班加点的绣手帕,早就累了,手帕挥着挥着,就垂了下来,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感受到她没了动静,谢子渊翻了个身,在借着外面闪电的光看清了苏梨落的样子。
白天里像是在恭恭敬敬地伺候着,实则脊背无时无刻不挺得笔直,眼里也没有该有的敬畏,根本不像是个丫鬟样子。
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堪的一面,比如母亲、父亲嘴上说着一视同仁,实则从他知事起,他们的爱都给了兄长,一切以兄长为先;比如对他关怀备至,犹如慈母的丁姨娘,所有的温情都是演的;又比如他那个庶弟,怕是心里恨不得他早死吧……
而他也不例外,明白一切,厌恶到想毁了面前一切,内心却又存有希冀,或许也有人关心他,爱他……
所有人都这样,那苏梨落呢?
你内心不堪的一面是什么样子?
……
第二天苏梨落醒来的时候,她脖颈和手臂酸痛无比,忙去洗漱,然后难掩喜色的把谢子渊送出了院子。
因为私塾不让带丫鬟,苏梨落整个白天都不用被谢子渊折腾、刁难了,她身心都愉悦起来。
……
谢府的门房送走郎君们乘坐的马车,正当要转身进门时,又有“嘚嘚”的马蹄声传来。
门房以为是郎君们忘记带了东西返回,却见是一辆素美中可见一二华贵之色的马车从巷子另一端驶来,在谢府门口停下。
有一个穿着葱绿色对襟窄袖上衣,下身着素色襦裙的清秀少女撩开车帘,率先下了马车,而后探身撩起车帘,等着车厢里的人出来。
先是出来一个四五岁,穿着芥子色衣裳,虎头虎脑、雪白圆润的小胖墩,出来后眼睛四下打量,似是十分好奇。
小男孩身后又有一个面如银月,身材丰腴饱满的美妇人出来。
见美妇人出来,先前的清秀少女就放下了车帘,双臂用力,把笑呵呵的小胖墩抱下车来,才搀扶着那美妇人的手臂,让她方便借力下来。
美妇人站定,杏眸看了眼谢府的匾额,才笑道:“这就到了,咱们要来也没提前说一声。罢了,珍儿,你上前通禀一声。”
她耳垂上银色镶嵌月白色珍珠的耳坠轻轻晃动,在清晨的阳光下炫起一圈柔光。
珍儿应了声,便跟正要上前打招呼的门房说了声,自家夫人来自杜府,你问哪个杜府,当然是礼部杜尚书家那个杜府了。
说来也是凑巧,原先看门的小厮,今日一个休息,还有一个突然拉肚子,都没来。
今日守门的两个小厮是从别处调来的,之前在宅子里做活,对于神京城里各个府里的马车完全陌生,根本认不出这是哪家的马车。
就算这小厮对朝廷官职一知半解,但在谢家谋生,还是知道自家老爷在礼部当值的,眼看这是自家老爷的顶头上官来了,忙不迭地往府里而去。
另一个小厮清秀的面上露出笑容,恭敬道:“夫人请进,我家主母早就交代过,您来了,可以直接过去。请先移步正厅,喝杯茶水歇息片刻。”
丰腴美妇人正是礼部尚书杜宪明的妻子,吴淑娘,她一手捏着一块手帕,另一手牵着小胖墩杜凌云。
目光从那小厮身上扫过,心下讶异,她来谢府走这一趟,完全是因为前天孩子打架的事情,赵清德哪里能提前交代了?难不成她还能掐会算不成?
没想到,谢府里一个寻常小厮都有这般玲珑心窍!
“娘~”
小胖墩杜凌云把吴淑娘牵着他的那只手向下扯了扯。
吴淑娘圆润丰美的玉容上面色不改,素白的玉手牵着小胖墩,珍儿紧随其后,在那小厮的引领下,到了谢府前院用于待客的正厅。
见有客人进来,便有丫鬟极有眼色的开始端茶倒水。
小胖墩杜凌云是个不甘寂寞的主儿,一双乌溜溜的眸子乱转着四下里打量,似乎是因为第一次来谢府,对府里、屋里的物品摆设都格外感兴趣。
另一边,那小厮一路跑到后院入口,跟那守门的婆子说清来龙去脉,就靠到一边的墙门上“呼哧呼哧”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