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解下背后包袱,从中拿出了赵贵拷问俘虏的口供,和那日在南十里堡查抄到的书信,满满一盒子,一起递给元大人。
元大人看了看盒子,完好无损,然后就撕开盒子上面密水县的封条,打开盒盖,慢慢翻看起来。
他看的很慢,很仔细,看完一份,就把手里的信件递给范先生看。
大概过了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元大人才看完。
他抬起头,微笑着问杨忠:“杨团练可曾参与查抄这南十里堡?”
杨忠拱手道:“下官全程参与此事,并且他们几个为首的贼子都是被我击杀。”
元大人点点头:“我看你们贺拔大人信里也是这么说的,几个主要的嫌犯都是被你所杀。”
“自古英雄出少年呐!”
元大人笑容更盛,问道:“这么好的身手,想必杨团练是出身名门世家?”
杨忠说道:“下官没什么世家,就是密水县本地人。是我舅爷教的我练武,他年轻时候也练武,曾是一名镖师。”
大人一听,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但还是笑眯眯地继续问:“杨团练你参加团练兵多久了?”
杨忠据实说道:“下官半年前加入的团练兵,得老长官推荐,贺拔大人赏识,提拔我做了副团练。”
元大人微笑道:“果然有能力啊!刚刚从军,就能做到副团练,现在又立此大功,升迁指日可待。”
杨忠连忙感谢元大人:“下官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这时,范先生已经看完了所有口供和信件,他也听到了元大人和杨忠的对话,于是说道:“大人,属下有话说。”
元大人挥挥手,道:“范先生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范先生说道:“大人,数日前,已有来往客商传言,密水县县城的闹市之内,有人杀人放火。今日接到密水县的公文,却称其是【大乘全一道】暴动,属下认为此事疑点甚多!”
元大人正色道:“有何疑点?”
“这些来往书信,多是与抱犊山牛头寨和密水县的南十里堡这个两个地点有关联,这一点是写的很清楚了。
但是对于【大乘全一道】之事,所说不多。关于密水县的暴动更是一点都没有涉及,这样的书信,怎么算证据?”
元大人作回忆状,片刻之后说道:“现在想想,确实也是如此,没有实据。”
范先生对着西北方拱拱手,说道:“大人你知道,属下出身【西岳太华派】。当年与【大乘全一道】征战多年。所以属下对【大乘全一道】之事,素来了解。”
元大人拍手笑道:“不错,这么多年,本官都快忘了,范先生乃是西岳太华派高足呢!”
范先生点点头:“【大乘全一道】乃是本朝首当其冲的乱党,朝廷秘密抓捕数年,对其正式成员都一无所获,足见其行事之隐秘。
此次就因为一点财物就在县城内暴动,这与【大乘全一道】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完全不相符合。”
元大人点头道:“似乎确有不合。”
杨忠连忙解释道:“或许,他们聚集在此,是别有图谋?”
范先生撇撇嘴,对杨忠的解释不屑一顾:“作为我朝的心腹大患,【大乘全一道】的正式成员无一不是武林中有真材实料的人。
强如我【西岳太华派】,当年与之对阵的时候高手尽出,都抵挡不住。
可是这密水县令来信却说,一个村子里,巴掌大的地方,就有六个【大乘全一道】的高手,简直是不可思议!
而且这六个高手,聚集起来,就为了抢劫一个普通客商?
抢劫不成,这六个高手让这客商反杀了三个?
还有另外三个高手则是让你这个加入团练兵才半年的小娃娃给杀了?
你今年有没有二十岁?
密水县的人编故事也不能编成这样啊?
这是当州府衙门的人都是傻子?”
范先生越说越难听:“如果【大乘全一道】中人,只有这点本事,却能杀的我朝将士血流成河,那我朝将士、我们【西岳太华派】弟子,岂不都是儿戏?
岂不是还不如你这位今年还不到20岁乳臭未干的杨团练?”
他不怀好意的盯着杨忠说道:“我只怕杨团练是和贺拔岳有什么亲属关系,所以贺拔岳才胡诌了这么离谱的一份功劳吧!”
元大人听到这里,赶紧摆摆手说道:“范先生!不可胡乱猜测!”
杨忠听到这里,心头怒火熊熊燃烧。
但是想起之前衙门口独孤信的暗示,知道这位范先生恐怕不好顶撞,于是再三平复一下胸中之气,解释说:
“那几人身上都有些功夫,但是确实是被我杀掉了,这乃是事实。密水县里很多人都亲眼所见,请大人明鉴。”
范先生转过头来看向杨忠,继续说:“即便这是事实,那么公文所说,密水县令贺拔岳提前得知反贼暴动,计划周详,一举灭贼,可是真的?
贺拔大人从什么渠道知道他们是【大乘全一道】的反贼?”
其实县令贺拔大人、高先生和现在堂上的刺史元大人、范先生,都知道这些话是公文辞令,只是为了行文好看,一般大家都不会在意。
但是范先生现在特意要辩证,那也是不好解释。
杨忠乃是实在人,高先生这套词,说的顺溜,甚得贺拔大人欢心,但是自己当时就没想明白贺拔大人哪里就未卜先知了。所以现在范先生也提出这个疑问,当下说不出话来。
范先生见杨忠不再说话,显然是被自己问住了,才向元大人拱手说:“总之,密水县的这封公文漏洞百出,属下言尽于此,还请大人明察。”
“嗯,嗯!言之有理啊!”
元大人不住点头,抚摸着胡须,问范先生:“杨团练押来的300人现在何处?”
范先生赶紧说:“这300人刚才都堵在县衙门口,不成体统。属下就让守城的副都尉独孤信,把他们全部押入州府大牢了。”
元大人听说犯人都押进了自己的大牢,赶忙问:“随行的可有密水县来的人?”
杨忠回道:“属下带的团练兵,一起押过去的。”
元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对范先生和杨忠二人说:
“此事尚未明确,这300人本官不能定罪收押,所以现在只能先暂时排入大牢,由杨团练带领密水县的人,负责看押。
我们州府衙门提供一切便利,在此事查清之前,这些犯人仍然属密水县所管,如果出了什么事,和州府衙门无关。”
范先生吃了一惊,马上明白过来,大人这是已经有了计策,连忙道:“还是大人思虑周详。”
元大人对范先生点点头,然后转头对杨忠微笑说:“杨团练,一路辛苦,赶紧下去休息,此事容我细细思量,等有眉目再与你说。”
杨忠一听,知道今天肯定交不了差,也不知道元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既然元大人都这么说了,因此只能告辞出来,回到馆驿休息。
等杨忠出去,元大人抚摸着自己的短胡须,对范先生说:“日前,这密水县内杀人放火的事传来,我本想直接问责贺拔岳。
没想到今天,他给我来了这么一个大新闻。
如果按照他上报公文所说,这密水县的治安混乱反而变成了他镇压【大乘全一道】暴动,那就不但无过,反而是大功一件。
哼,【大乘全一道】都出来了,你说是不是真的?”
范先生说道:“此事很难分辨真假。
如果说是假的,那些口供书信,不像伪造,倒也赖赖糊糊算是证据,可以说明南十里堡那为首的六个人乃是【大乘全一道】反贼。
如果说是真的,此事毕竟没有活口人证,都是间接证据。”
“不错!”
元大人点头:“而且如你刚才所说,这【大乘全一道】的反贼,也死的太简单了点,那杨忠,黄口小儿,嘴上无毛,不是世家出身,自己在家里练武,就能这么厉害?
简直一派胡言!”
范先生早就这么想,所以连连附和。
元大人又想了一会儿,说道:“此事过去还不到半月,应该还有诸多线索存在。
我看这么办。
这个杨忠,就先不要让他回去与贺拔岳通气。
你赶紧带一队人马,连夜赶往密水县。
如果贺拔岳报告的此事为真,这必然是近年少有的大事,你要仔细打听,细细查访,确保咱们州府衙门掌握第一手的证据,也算是对密水县汇报的复核。
如果此事为假,哈哈,这贺拔岳可是大罪一件!你就把他抓回历山城,到时候我一起治他的罪!”
“大人真是高见!”
范先生说道:“属下就带上副都尉张能,再点起300州兵,一起前往密水县。”
元大人略一思索,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