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爷在这里隐居的事,已经保密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里如何说舅爷的出身,杨忠早就背熟。
他躬身一礼,说道:“下官的舅爷叫谢安,以前是个镖师,在镖局里做事。年轻时候闯荡江湖,得了个外号叫做:【大刀谢安】。后来年纪大了,跑不动镖,才回到【谢家庄】养老。如果高先生有空来我家,我一定介绍舅爷给您认识。”
高先生手捻胡须,想了又想,似乎印象中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武林人物叫【谢安】的。
更别说【大刀】这种外号,一听就不是名门大派的人会用的。
倒像是会点粗笨功夫的人互相之间吹捧的叫法。
比如【神拳王五】、【铁枪赵六】之类的名号,都是野路子。
高先生为人仔细,问到这里还不死心。
一转眼,正好看到杨忠的那对【紫雷降魔鞭】。
于是他话风一转,旁敲侧击道:“杨副团练,我看你这对鞭非是寻常之物,能破一般护体道法。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杨忠抚摸着黑沉沉的【紫雷降魔鞭】,压抑不住心中喜爱。
至于此鞭的来历,自己每次问舅爷,舅爷都含糊其辞。
于是只能把舅爷那套词搬出来应付眼前的高先生:“高先生有所不知,这鞭是我舅爷年轻时的一段奇遇所得。他本来自己想用,没想到这一对鞭太沉了。他没力气,使不动。偏偏我天生力气大,所以传给我使用,我用着正好!”
高先生问话的时候,双目紧盯着杨忠,想寻找破绽。
不过看这少年军官外表英武不凡,一脸忠正,而且言辞恳切,于是先信了三成。
再看看那鸭蛋粗细,沉甸甸的大铁鞭,一条估计就得有30斤往上的分量,自己肯定也使不动,又多信了五成。
他心想:这老道士用的是道法【铁布衫法】,刀砍不伤,枪扎不透。但是偏偏遇到这么个天生神力的小子,被两条这么粗的大铁鞭打到胸口。这可防不住,真是活该倒霉。
于是高先生终于点点头,不再追问。
他转回身,上下打量打量被捆成了粽子一般的老道士,随后从怀中取出一纸道符,仔细贴在老道士的头顶【泥丸宫】。
“好了,这下他暂时都不能用道法了。”
“你们俩,架着他跟我去见县太爷。”
高先生吩咐身边的两名团练兵架起瘫软在地的老道士,又俯身拾起老道士落在地上的【三棱透甲锥】,查看一番之后,冲杨忠打了个招呼,回转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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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高先生带着两名团练兵,驾着老道士已经离县衙门口不远。
此处是一条近路,也是一条小路,两边都是房屋。
忽然从黑沉沉的夜空中飞出来一只黑色的大乌鸦。
乌鸦在四人头顶盘旋了一会儿,无声无息地落向东边墙头,等在墙头收翅落定,乌鸦冲着四人“叽叽喳喳”一阵乱叫。
左边的团练兵被这叫声吓了一跳,立刻就骂出声来:“大半夜的怎么还飞出个黑鸟来?真丧!”
高先生早就看到在头顶上盘旋的乌鸦,但是一直不动声色。
他完全没想到,乌鸦竟然会在两名团练兵面前落下来,直接开口。
到了现在,高先生不得不驻足停下,仔细听着乌鸦的叫声。
听了一会儿之后,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随即,高先生嘴里也吐出“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回应那只乌鸦!
此时已经夜深,两名团练兵猛然见到高先生跟一只鸟对话,还是用的鸟语,顿时吓得两脚发软!
一人一鸟说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下。
高先生摆摆手,大乌鸦用像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了两名哆嗦成一团的团练兵一眼,然后拍拍翅膀“呼扇,呼扇”地飞走了。
高先生这时才回头,对两名的团练兵笑着说:“你们两个不要害怕。此乃我放出去传递消息的飞鸦。时候不早了,二位兄弟辛苦,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带这老道士去见县太爷。”
冷不丁听到高先生改说人话,二人浑身又是一阵哆嗦,直接撒手就把老道士丢在地上,一溜烟地跑了!
一边跑,前面的团练兵对后面的人说:“我早就听我在衙门里的小舅子的二姨夫的妹妹说,这个高先生是会作法的高人,没想到是真的!”
后面这位团练兵连连点头:“这位高先生竟然能使唤鸟,真是神通广大。不过大半夜的不说人话这也太吓人了......”
一直等到二人走远,连影子都看不见,一名男子从旁边小巷子里闪出来。
只见他内穿白色短衣,外罩黑袍,双目炯炯有神,皮肤微黑,面色阴郁,一身精悍。
男子来到高先生近前,一把抄起老道士。
高先生见状也不说话,径直走到男子前面引路。二人没有再往县衙方向走,而是扭头往南,转走小巷,七扭八拐,最后进入一座小院落。
等进了门,高先生亲手关门落锁,然后到前后院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人,才进到里屋。
屋里,那面色阴郁的男子正守着老道士。
高先生看了一眼老道士,示意男子跟随自己到外间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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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来到外间屋,高先生一改平静的脸色,急切问道:“兆喜,你所言是真?”
被叫做兆喜的阴郁男子点点头,然后用比一般人更为尖锐的声音回答:
“不错,他就是在下的下线、东海神宫外围的接头人:【铜头铁太岁】刘洪!”
“我刚才接到他的紧急传信,要到【周家老店】见面。没想到我赶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出事了!”
高先生闻言,厉声喝问道:“兆喜!我们一向是单线联络,我只认你!你只认他!他在和你交接的时候出事,你们两个按规矩要死!现在我知道了他是谁,按规矩,我们三个都得死!你是特意要害我?”
兆喜”噗通”一声跪下,不住地给高先生磕头:“在下绝无此意!在下绝无此意!在下一向敬重高先生您足智多谋!您说现在怎么办才能救在下与刘洪性命!在下唯高先生马首是瞻!”
高先生保持着沉默,心里不知道动了多少念头。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不是看在你老师的面子上,我一定不饶你!你进去问问他刚才出事的细节,我再做定夺!”
二人议定,重新进屋。
此时老道士刘洪已经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高先生见状,对兆喜使了个眼色。
兆喜会意,开口问老道士:“老刘,你受伤重不重?可还能顶得住?”
老道面无表情,似乎不认识兆喜一样。
兆喜见老道如此做派,心中明白他不认识高先生,担心暴露身份。
于是叹了一口气说:“老刘,这是在下的上线—高先生。这次为了救你,在下迫于无奈,只能把老刘你的身份告诉他了!”
老道士刘洪一听自己的身份暴露,登时脸色刷白!
他顾不得双臂被绑,挣扎着从椅子上跳起来,歇斯底里地喊道:“乌兆喜!你疯了!丢失龙珠,本来只处死我们两个就可以!现在要是被上面知道我们三人打破规矩,私下勾连,还互相知道彼此身份!我们三人的全家都得被灭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