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睁开眼睛，入目的雪白天花板让她有片刻迟疑。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留置针头，也并未枯瘦衰败。
不是南柯一梦，她还在新的人生里。
想起昏迷前的记忆，她翻身下床，陈旧的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打开门，匆匆去往护士站。
护士们看到她，满眼惊诧，“你刚动完手术怎么能下床呢？”有两个护士连忙搀扶她回了病房。
林白这才发觉腹部动了手术。
熟悉感夹杂着恐慌淹没了她，林白惊问，“我动了什么手术？”
“双侧卵巢摘除手术。”护士替她掖好被角，“明早你的家属会来看你，你先休息。”
她想喊想问，但嗓子被什么堵住，只能沉默的看着护士们出去，自己被死死的定在病床上。
直到第二日，出现在病房里的家属，是汪睿。
汪睿看着惊恐的她，如一条饿狼般笑着靠近，“小白儿，昨天我妈知道你动手术的事了，买了今早的火车票，没有意外，她下午就能赶到。”
说完，他看向吊瓶，“我去找护士来换药。”
前脚汪睿刚走，林父林母依次进来，神色里满是忧愁。
“囡囡，你这个手术动得冤枉，为什么就不肯听我们的劝？”林母开口问她。
林父扯扯林母的衣袖，“算了，现在事情已经都到这一步了，说好不问她的，你又是何必？”
“爸，妈，阿澄在哪里？”
“阿澄是谁？”林母搜寻脑海，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
林白不自觉，已是泪流满面。
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又回到了最初，而且已然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如果是梦，为什么她摆脱不了？
汪睿叫来了护士，林白眼睁睁看着他对父母亲大献殷勤，顺带自然的提起下午汪母将来看望林白，同时还会提亲的事宜。
“汪睿，我不会嫁给你的。”林白捏紧手心，指甲已穿透皮肉，渗出鲜血。
“小白儿，别闹。”汪睿笑得温和，“刚动完手术，要保持好心情，有什么不开心的，等你好一点我让你出气。”
“小汪，囡囡从小都有点娇气，你多包容她一点。”林母看着他们俩的互动，深怕林白口不择言，气走了汪睿。
“没事的，阿姨。”
看着汪睿那腼腆憨厚的样子，林白心里恨得滴血。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与汪睿在父母面前交恶，只会越发将父母推远，让汪睿占尽先机。
她摸着腹部的伤口，只觉前路黑暗。
还有阿澄，她若是真的再次回来了，阿澄这会儿根本不认识她，他们……
她闭了闭眼，已不敢确定，是否应该再去接近他。
***
几天后，林白出院，一进A大，迎面就遇到了关森澄。
还是那个长发遮眼的少年，冷淡里透出一丝阴鸷，和温柔的阿澄仿佛不是一个人。
林白收回目光，手藏在衣袖下，手心的血痂再次破溃。
关森澄旁边的几个室友看着林白的背影，“刚过去的女生看到没，气质绝了，我看到她看你了，关森澄。”
关森澄微微偏头，眼神掠过那道身影，及腰的黑色卷发，衬着刚刚闯入眼中素白的脸，清冷中透着病态的虚弱。
如一轮掩在薄云中的玄月。
只有一堂大课，林白听完课，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小白儿。”汪睿走进教室，眉眼绽开的温润笑意，晃了好几个女生的眼睛。
林白在余光中清楚的接收到了这些艳羡的情绪。曾经年轻的自己只会感到暗喜和骄傲，但现在只剩厌恶。
她低头理也不理，拎着收拾好的书包就要走。
汪睿想要替她拿包，在人前他从来都这样的体贴的形象。
林白攥紧包带，但到底敌不过他的力气，松了手，“一个包你也要抢，我家还有什么你是不惦记的？”
教室里还有一半的学生，听到林白的话不由把视线集中过去。
汪睿面色一阵紫胀，到底顾及面子，“小白儿，我哪里做的不好，又惹你生气了？我们回去慢慢说。”
“你骗我动手术，失去生育能力，从此拿捏我嫁给你，想要吃绝户谋夺我林家家财。你自己说，哪里做的不好？”
全场哗然。
汪睿僵了一瞬，没想到林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失去生育能力的事，而且还挑明他龌龊的心思。
但他不能后退，今日这一局，若是退缩，以后不要说林家家财，他连人都做不了了。
“我知道你手术后精神状态不好，也想劝你多休息，但你不听劝非要跑来上课。唉，我理解你失去生育能力想找人撒气，没事，谁叫我非你不娶呢？”
在场的同学们见汪睿语气中满是无奈，不由得又把目光放到林白身上。
林白见汪睿梗着脖子硬话软说的模样，眼底的歹毒毫不遮掩。她轻轻一笑，“汪睿，你以为随便捏造一个精神问题安在我身上，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吗？凡事都要讲证据，我的主治医生在我的出院病历上，没有半个字建议我去精神科就医，你又凭什么说我精神状态不好？”
汪睿抖着嘴唇，没有说出半个字。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也请在场的同学们做个鉴证。我，美术系大四学生林白，这一生绝不会嫁给汪睿，从今天开始，我和汪睿结束全部关系，从此天涯陌路，再遇不识。”
***
林白一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言论在A大爆了。
全校没有人不讨论这件事，甚至惊动了校方领导。
教务处主任和林白谈话，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终究只能在心中一声叹息。
这个小丫头年岁不大，心性竟能坚韧如此。只是……终究晚了半步，一个无法生育的女人，未来的命运有多么坎坷可以想见。
关森澄所在的宿舍，几个男生也说起这件事，对林白只有一个评价。
好狠。
关森澄看着天边的那轮皎月，晴朗的夜，月光清冷，却偏偏散发出夺目的光辉。
让人见之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