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鸣。
塔利加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在一片巨大的雾气里。
浑浊的白色大雾中似乎藏着无数的冰块,每一次呼吸都会吞入大量的寒气,刺得他喉咙又痛又痒。想要伸手去抓,但是刚露出手指就感到冰冷无比。
真冷啊,塔利加慢慢地想,他将手从衣服里伸进去,两只袖管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如果母后看见了,肯定要说他几句吧?小王子忍不住笑起来。
那时候他还是小公子,经常在朋友面前这样做,最后免不了被母亲一顿训斥。
不过没关系,现在没有人看到,他心想,也没有人知道他是王子。
年轻的男孩偷偷将手臂藏在衣服里,两只胳膊挨着肌肤不断摩擦,热气一点点聚集起来,很快一阵风吹来,那团暖烘烘又顷刻消失。
他低下头,努力动了下青乌的嘴唇,脚趾头早已冻得发麻。小王子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把刀活生生分开,头顶越来越轻,而脚步却越来越重。好像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怪物在推着自己往前走,然后又恶劣地把他朝后拉。
塔利加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他已经走不动了。
你知道银色焰纹吗?一个充满寒意的冷淡女声突然在面前响起。
塔利加猛地抬头,惊恐地睁大双眼,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身前——对方大部分身体被白雾包裹,只能看到那人的胸口上泛有象征性的六瓣寒光。
冰樱花胸章,薇薇安米都尔。
塔利加咬牙切齿,他拼命想要朝前走,可是身子被看不见的怪物紧紧缠住,腿上传来密密麻麻的冰冷的疼痛感,他嘶哑着嗓子,眼里的血色渐渐浮上来。
薇薇安!薇薇安!他什么都没有喊出来。
塔利加犹如一只浑身伤痕的困兽,挣扎着想要冲到那个怪物一般的女孩面前。对方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自己。
她缓缓地举起手,一把泛着银红色光芒的直刀突然伸出,刀刃上无数的寒气凝聚起来,夹杂着细碎的冰块抖落。塔利加低头,呆呆地看着这把直刀。
它正抵在自己的胸口,没有刺破任何衣物,但刀口的寒气已经从衣服渗到了皮肤上,他发现自己的心脏被冻得生疼。
好冷啊,真的好冷啊。
他的眼皮子越来越重,他逐渐看不清面前拿刀的薇薇安,四肢像是在被残忍撕扯,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王子殿下……”
塔利加的头越来越昏,他的心脏真的好疼啊……
“王子殿下……快醒醒……”
是谁在叫自己……不对,他还没死,这是梦,这是梦……
“快醒来……浦尤小姐出事了……殿下……”
浦尤……是菲里,是菲里……她是和谁在一起……薇薇安,薇薇安!
塔利加猛的张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他一下子撑起身子,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眼前不再是浑浊的白雾,而是清晰的黑暗。塔利加的心脏传来巨大的疼痛,而身上的真丝睡衣早就被汗浸湿得不成样子。他抬起发烫的眼皮,头发黏糊糊粘在额头上,跪在一旁的女佣边哭边为他擦汗。
“不许再哭……你们告诉我,浦尤、浦尤小姐怎么了?她怎么了……”
年轻的王子声音全哑,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然而女佣接下来的话才让他感受到了真实的刺骨寒冷。
“王子殿下……王子殿下,浦尤小姐她……她被人从凤鸣轩后面的湖里打捞起来了……现在在凤鸣轩生死未卜,据说很难救回来……”
凤鸣轩。
女佣站在床边,双腿发软。现在这个房间里除了自己和躺在床上的浦尤小姐,剩下的全都是这位原罗公主的人。
樱华披着厚实的披风,瞥眼扫了一遍脸色苍白、紧闭双眼的菲里。
半个时辰前,守在这里的黑铁骑告诉自己,他们看到有个女子在后花园的湖水里沉浮,而且好像在湖水里有一会儿了,等到把人打捞上来的时候,女子已经完全昏迷并且无法唤醒,他们有人认出是菲里,这才把人送到自己这里来。
同行的御医已经蹲在床边许久,刚刚来了不少寒水鸣皇宫里的御医,最终都是诊治无果。樱华只让他们离开,把自己的御医喊来。
“斯洛,如何?”
年轻的医生站起来,琥珀色的瞳孔在烛光下闪着奇特的光芒,他朝樱华优雅行礼:“殿下,如果准许臣现在就去准备药物,那么这位小姐还有救。”
“你去,”樱华挥挥手,“另外告诉我,她在水里呆了多久?”
“大约是一刻钟的三分之一。”斯洛低声说道,眼里闪过一丝戏谑,“另,臣还有一事告知,这位小姐的身上有大量的擦伤和冻伤,臣认为,她在落水前曾经在荆棘类的露天植物丛里呆过很长一段时间。”
罗尔皱眉,看向一脸平静的樱华。
几个时辰前,樱华站在窗边看外面的风雪。
女孩子侧着脸,纤细的手指一点点在窗边勾画着月亮的形状,然后她突然扭过头对着自己,声音很轻,语速很慢。
“罗尔,你说,如果一个身子柔弱的女孩子,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站在外面站很长一段时间,她会不会死。”
罗尔诧异抬头,他大概猜到了樱华说的人是谁,但是他丝毫不觉得自家殿下预判能力强,只觉得她冷静得可怕,而樱华也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
女孩伸手将窗旁的寒水百合折断。她没再说任何话,只是把那朵白色的花递到自己的手上。
“把斯洛叫来,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