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老董就急匆匆来了。
经历了昨天的忙碌之后,今天显得就轻松多了。
街坊邻居自发过来帮忙,老街小院里呈现久违的热闹。
大喇叭开始播放哀乐,哀乐回荡在老街的上空,久久不愿散开。恍如老人一样,尽管生活给了她无尽的艰辛,她还是留恋这芜杂的红尘。
许一山今天要落实的大事就是老人究竟是火葬还是土葬的问题。
管这方面事务的是县民政局。
前些年县里改造了火葬场,要求任何人都必须执行火葬。
通常的做法是,火葬场在接到有人故去的消息后,会安排一辆灵车来将遗体拖走。
人火化后,他们就不再管了。任由逝者后人再用棺木盛装去土葬,或者随便找一块地方掩埋。
许一山对这种管理方式很有成见。在他看来,茅山多山,土葬并不影响生活和土地结构。为何非要一条路走到底,办一些神人共愤的事出来。
还没等他先去民政局,民政局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
他们带来了灵车,一进门就沉下脸,批评杜鹃不顾社会影响,公然破坏县里的关于丧葬的规定。决定对家属采取罚款,并立即火化遗体。
杜鹃吓得脸色苍白,躲在许一山身后不敢说话。
老董冲上来道:“你们还有人性吗?罚款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民政局显然有备而来,七八个壮汉,虎视眈眈着老董,瞬间将他围了起来,指责他问:“你是什么人?胆敢违抗县里规定,你是找死。”
老董愤怒道:“你动我一下试试?”
七八个壮汉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
许一山皱着眉头,挡在老董面前,沉声道:“你们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吗?”
许一山现在在茅山多少算得上是一个风云人物。他不认识别人,别人不一定不认识他。
果然,其中就有个人站出来,喊了一声道:“许秘书长,你怎么在这里?你家亲戚吗?”
许一山道:“不,是朋友。”
那人就笑嘻嘻的将许一山请到一边,低声道:“我们也是没办法。我们如果不作为,上面就会追我们的责。反正人死了,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许一山道:“能尊重一下家属的意见吗?”
那人坚决摇头道:“不能。如果能尊重,每个死人的家属都该尊重。那样,我们就没法执法了。”
许一山冷冷道:“执法执到死人头上来了,有意思吗?”
那人脸色一变道:“许秘书长,你的话不能这样说啊,伤和气外,你这是对县委县政府的行政命令公然抵触。”
许一山没鸟他,淡淡问了一句:“如果家属不配合呢?”
那人跟着冷笑道:“我们就只能强行执法了。”
民政局来人要将吴家姑奶奶吴梅馨的遗体拉走去火化,杜鹃吓得大哭起来,护着灵柩死命不肯离开。
老董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往灵柩边涌过去。
许一山大喝一声道:“都给我住手。”
他这一声喝,还真起了作用。
七八个人互相瞧瞧,居然没人动手了。
许一山换了一个口吻道:“兄弟们,大家先不要急。你们等我几分钟,我请示一下县委县政府再作决定,行不行?”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而且直接抬出了县委县政府,民政局的人只好停住了手。
许一山走到一边,直接将电话拨到彭毕的手机上。
彭毕在听完许一山的汇报后,表示他马上与民政局联系,等问题弄清楚后再作决定。
挂了彭毕电话,许一山感觉心里还是没底,犹豫片刻,又给黄山书记打了一个电话。
黄山书记接到他的电话后,哭笑不得敌对他说了一句:“一山啊,这点小事你也打电话给我,你就不能独立处理吗?”
许一山为难道:“县里有文件,我把握不住啊。”
“文件是死的,人才是活的。”黄山没多说半句,径直挂了电话。
没一会,民政局为首的人电话响了。他出去接了电话后,回来招呼他们一帮人,一声不响离开了。
老董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恨恨地骂了一句,“一帮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东西,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许一山拦住他道:“老董,废话少说。他们不找麻烦,就是万幸了。希望他们不会再来了。”
杜鹃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光里流露出一丝钦佩的神色出来。
第二晚,老董叫了几个朋友来灵堂打麻将,换了许一山回去休息。
陈晓琪显然知道了许一山在做什么。看他回来,脸上流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让他直接进浴室洗澡,并将换下来的衣服全部扔了。
等许一山洗完出来,陈晓琪还是不让他挨近自己,而是问他道:“许一山,你怎么认识吴梅馨老人了?”
许一山道:“老董介绍的。”
陈晓琪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你知道吴梅馨老人的历史吗?”
许一山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陈晓琪便叹口气,轻声道:“我认识老人,哪是一个精致的老太太。”
陈晓琪的这句评价很中肯,许一山赞许道:“老婆,你看人的眼光一流啊。”
陈晓琪瞪他一眼道:“我在妇联的时候,拜访过老人几次。一是老人是我们茅山的长寿之星,我们想请她出来树个典型。二来,县里对他们吴家已经有了结论,吴梅馨老人被列入茅山县烈属后人,遗憾的是老人拒绝接受这个名誉。”
许一山好奇地问:“老人家为什么要拒绝?”
陈晓琪轻轻叹口气道:“或许是历史伤她太深了吧。你知道吗?她现在住的那条老街,过去都是她家的祖业。县里曾经给她家平反,将老街都退还给她了。”
许一山吃了一惊道:“在县城拥有一条老街,吴家姑奶奶可是个有钱人啊。”
陈晓琪鄙夷地笑道:“许一山,你看看你,一说话就钻到钱眼里去了。你到底是个农民后代,眼睛见不得钱,看到钱双眼就放绿光是不是?”
许一山委屈道:“老婆,你小看我了啊。我除了爱你,绝不会爱其他任何东西。”
“不爱钱?”
“不爱。”
“没钱你吃什么喝什么?”陈晓琪哼了一声道:“少在我面前虚伪。”
陈晓琪旁敲侧击,终于让许一山明白过来,她不希望许一山介入吴梅馨老人的丧事。
陈晓琪不无隐瞒地爆出一个秘密,老街的吴家,与现在的县委书记黄山家,有世仇。
吴家平反,得益与老董的父亲。
但老董的父亲因此而一辈子郁郁不得志,直至退休也没往前走一步。老董宁愿留在水利局混日子,也不想进入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