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强迫自己冷静。
“大宝，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大宝毕竟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又受了点惊吓，说得有些断断续续。
“婶婶，坏人，抢妈妈衣服，呜呜，全抢走了，好几个坏人。”
这孙婷，也太疯狂了些吧，大庭广众之下还真带人来抢东西？
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对，这孙婷怎么也是文工团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来。
大宝还在断断续续说。
“抢东西的坏人，都戴着红袖章，他们真的好凶，妈妈，追他们去了，叫我回来找婶婶。”
姜雪也有点慌了。
她让大宝先回家，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县城。
经过百货大楼外的地方，已看不到他们摊位的影子，四周所有摆摊的人都不见了，连凉粉凉面的摊子也不在，地上散落着各种东西，有菜叶子，打碎的碗，摔得稀烂的豆腐，还有一件撕成了几块的衣服，被几个孩子一人拿了一块在手里玩。
四周的人群聚集在一起传播着先前的八卦，大家说得津津乐道。
“这帮人不得了，他就是王法啊，他说不能摆就是不能摆，还能怎么办呢，这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吗？”
“可惜了，我刚刚看中了一件衣服，都还没来得及付钱，就被抢了过去。”
“大家散了吧，个体户不好干，你说这百货大楼下一直都有人摆摊，单说这凉粉凉面，摆了得有小半年了吧，也没说这地方不准摆摊啊。”
“要我说就是被卖衣服的摊子给连累的，指不定是得罪了什么人。”
大家说得七嘴八舌。
“你说不让摆也就算了，还没收人家的东西，这还给不给人活路了，等着吧，那卖衣服的小媳妇拉着小吃摊大姐跑工商联去哭闹了，看到底能不能把东西拿回来。”
姜雪从这些八卦的人群口中，总算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十年后有城管的疯狂，如今竟然也有疯狂的工商联，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肯定没那么简单。
她心急如焚，往县工商联赶去。
宝兴县工商联的办公大楼，是占用的当年革委会的房子，独门独院的一个四合院办公楼，门外的红砖墙壁已经有些破旧了。
走到门口，就能看到墙壁上刷的一排标语：打击投机倒把份子，割资产阶级尾巴。
改革开放后，这标语已经用白石灰掩盖了一遍，但又没完全盖住，日晒雨淋之下，又露出了原来的样子，显得有点讽刺。
门外也聚集了一群瞧热闹的人群，但是谁都不敢进去。
姜雪听到了叶梅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
“各位领导同志，我们认错还不行吗，以后再也不在百货大楼外边摆摊，求你们，把东西还给我们成不。”
卖凉粉凉面的宋大姐也在那苦苦哀求，她和叶梅的身上都带着伤，显然在抢夺货物的过程中被殴打了。
“求求你们了，我家男人前两年在机械厂工亡事故走了，孩子还在上高中，就靠我摆摊才能活下去，你说你把我吃饭的家什全收走了，这不是要我们孤儿寡母的命吗。”
院子里，站着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满脸都是傲气，他居高临下，一脚把瘫在地上抱着他腿哀求他的宋大姐踢开。
“你们要再继续这样胡搅蛮缠下去，我就叫公安的人过来了，本来就是违规在先，没错，现在是允许个体工商户做买卖了，可是你们办营业执照了吗，谁允许你们在百货大楼外边经营了。”
宋大姐带着哭腔。
“青天大老爷孙主任啊，你就行行好吧，我不是不申请营业执照，我申请了啊，你们要我有经营场所，要我租房子，可是我就是小本买卖，哪里租得起房子，况且我在那也卖了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现在说不准就不准，说收东西就收东西啊。”
孙主任？
姜雪的心头一动，这事果然没那么简单，八成是和孙婷有关系，都怪自己大意了，昨天汤小米明明提醒过自己，但没想到孙婷会来这一招。
那孙主任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以前我是看你孤儿寡母的可怜，没计较，现在倒好，在百货大楼外边摆摊还成气候了，你说我再不管，是不是以后大家都跑那去摆摊，那百货大楼里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叶梅见求他没用，心头窝火，开始据理力争。
“那集贸市场摆摊的人那么多，整个县城大大小小摆摊的街道多了去了，为什么你们不管，他们难道都办营业执照了吗？你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故意整人。”
这句话一下把这孙主任惹恼了，昨天那大侄女哭哭啼啼跑来找他，说这摆地摊的女人欺负她，作为孙婷的叔叔，她父母特意交代过自己照顾她，怎么能让人受这样的气呢。
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这不就是往刀口上撞吗。
本可管可不管的事，那必须得管，而且要狠狠地管。
“我说了，你们再这样胡搅蛮缠下去，我只有把你们送公安了。”
说着，他乜了叶梅一眼，眼底里全都是鄙夷。
“你还是个军嫂吧，也不好好想想，这事要捅到你男人部队上去，对他有什么影响，成天就做这种投机倒把的事，丢人不丢人。”
原本叶梅还想撒泼耍横，说什么也把那包衣服拿回来，那可是她和姜雪全部的家当了啊。
这要被扣下了，别说赚钱了，就是当初投进去的成本也没收回来。
但是听到这句话，她一下怂了。
是啊，邱刚年龄不小了，已经过了三十，这要是一直升不上去，今后只有转业到地方，可她也知道，邱刚的魂都在部队上。
自己赚钱事小，因为这种事影响了男人的前途，那可就事大了。
姜雪看到院子里的这一幕，手直接捏成了拳头。
但是，她没有冲进去和这孙主任理论，她知道，自己进去也只是多一个怨妇，然后被他狠狠地奚落一番罢了。
叶梅和宋大姐被轰了出来，两人无助地站在门口徘徊，不敢离开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直抹眼泪。
姜雪也没上前去和她们说话，这个时候还不是大家抱在一起哭哭啼啼的时候，她夹杂在散开的人群里离开。
必须得想别的办法，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