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因为圣上的封赏,一时成了京中最热闹的门邸。
而且此次封赏,圣上照旧将英王的功劳按了下来。
迟迟没有任何动静。
百官早已习惯圣上对英王的态度,只有几个刚直的御史在朝堂上提起此事,却被圣上狠狠一训,直接削了官职。
这样一来,更没有人敢为英王说话了。
英王他自己也习惯了,此前陈最让他跟着齐家南下,他本以为会有所不同。
但最后的结果还是如此。
早朝过后,英王想去看看他娘亲。但他娘在后宫浣衣局,那种地方他这个王爷也没办法随意进去。
这个时候父皇正在气头上,他若是去请求、只会得一顿训。
更何况他娘也不一定想见他。
英王舌尖发苦,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回哪儿。
就在这时,前面鹅卵石道上一群人走了过来。中间的一顶轿辇,上面坐着一个面相清丽秀美的女子。
能出现在皇宫,还能坐上轿辇,定是后宫宠妃。
“停轿。”女子娇柔的声音响起。
“这位是?”
旁边立马有小太监谄媚地说:“回禀丽妃娘娘,这是英王殿下。殿下,这是丽妃娘娘。”
英王心中一凛,他印象中的丽妃不是此人。
之前的丽妃不是很得宠爱吗?
怎么这么快就换了一个人。
“英王?哦,那个生母是低贱洗脚婢的王爷?”女子的声音轻慢,像是随口一说。
没有恶意,但只这句话就让英王浑身冰凉地顿在原地。
“走吧。”女子打了一个哈欠,“陛下还等着本宫呢,不能让陛下等急了。”
轿辇很快驶离了,英王却怔立了很久。
“殿下。”英王身旁的侍卫宋清很担忧地看着他。
英王摇了摇头,“走吧,我们回王府。”
宋清随英王出宫,路上却也奇怪那个丽妃来了。
他低声道:“殿下,之前的丽妃,似乎与赤鹰将军有几份交情。如今却换了人,不知道赤鹰将军那边知不知道?”
“陈最如今在北疆,京中的事他哪能这么快知道。”英王想了想,在宋清耳边吩咐了几句。
宋清点了点头,拦住一个小太监,塞了点银子给他,向他打听起后宫中的事来。
“丽妃娘娘?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如今宫里只有一位丽妃娘娘。原先的…….因触怒丽妃娘娘,已经被贬为昭仪了。”
宋清难掩惊诧:“这位丽妃娘娘是哪里人?”
“听说是凌州来的,半个月前一进宫,就收到了极大的宠爱。而且…….”
小太监此时忽然收住了声音,低头将自己的袖口拉开了,宋清咬牙,只能又塞了一袋银子进去。
小太监收起袖子才说:“这位丽妃娘娘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连皇后娘娘在她跟前都吃过一次亏。奴才有次偶尔听曹公公说过,丽妃娘娘的眉眼很像……某个人。”
等宋清想问这个人是谁,小太监一摊手:“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也就知道这么多。如今后宫中,人人都知道这位丽妃娘娘不能得罪。这位丽妃还有位妹妹,如今也住在宫中,那待遇比公主还甚。”
宋清再想问一些,小太监是真的不知道了。
宋清将这些转告给了英王,英王拧起眉:“这个丽妃从哪来的还是要好好查查,凌州,又是凌州。”
英王语气沉重,眉眼间怒气腾起。
“殿下,我们还在宫里。”宋清忙提醒。
英王捏着拳头说:“我知道,但宋清你看我再愤怒又如何,我身为一个王爷什么都做不了。我这个王爷又有什么意义?!”
宋清不知道说什么,英王敛了敛神色道:“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回府吧。”
他们刚回到府上,就看到包曲等在门口。
“包曲你怎么来了?”英王很意外。
“殿下,我家大小姐邀请王爷有时间去飞鸿居喝杯酒。”
“哦?”英王很诧异,“温迎她要见我?出什么事了吗?”
陈最不在京城,英王担心温迎出事了无人能帮。
他立马让宋清调转马车头,去了飞鸿居。
“殿下。”温迎站起身行礼。
“温大小姐,出什么事了吗?”英王走进去问。
温迎笑道:“没什么事,只是殿下回京了,还没来飞鸿居尝尝我们最新款的酒。”
英王一挑眉:“那本王今日可要好好尝尝了。”
温迎让伙计送来几坛酒,飞鸿居新出的这款酒比以往口味更辛辣些,想必更适合英王他们战场上过来的人。
果然英王喝的很爽快,一开始他还边喝边跟温迎说着话,到后来,英王越来越沉默。
酒也越喝越多。
“殿下不能再喝了。”宋清出口想阻拦。
“别管我,谁都别管我,我只想痛痛快快喝一顿!”
温迎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英王一壶接一壶,几乎没有停过。
“殿下。”温迎忽然按住英王伸手要拿的新的一壶酒,“殿下要是继续喝下去,只怕后面的话,殿下已经没意识能听进去了。”
“你有话要跟我说?你有什么要说的,也得等我喝完了。”
他今日不痛快,或许说他这些年没一刻痛快过。
温迎开口:“殿下还是先听我要说什么,再决定这酒喝不喝。”
英王看着她,抹了一把脸,坐直了身体:“看在你是陈最妹妹的份上,本王就听你说说。”
温迎笑道:“殿下想不想领兵?我说的是,真正属于你的兵。”
英王的酒一下子醒了,他眼神漆黑地盯着温迎。
“你的话什么意思?”
“只要殿下想,我可以帮殿下一把。”
“这话陈最都不敢说,你一个女子怎么敢干涉朝堂上的事?”英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温迎声音平静:“殿下只要告诉我,想不想?”
“本王若说想,你能怎么做?”
“京中如今有支军马,却没有人愿意接手。英王若是愿意,温迎愿意帮英王达成所愿。”
“什么军马?”
英王疑惑。
天子脚下,芝麻点大的官也有很多人抢,何况一支军马呢。
温迎淡淡开口:“禁军。”
英王一惊,随后皱起眉:“如果本王没记错,禁军的指挥使是梁王。”
梁王是他叔父,宗亲王室。
即使如今的禁军在外有三大营,在内有锦衣卫的情况下,禁军的权力越来越小,几乎成了一个边缘军。
但这支军里多是些达官显贵家中的少爷,在里面混一个职位。
而且多半是捐官得来的。
这样的一支军的士兵,可能连刀剑都握不起来,常常被京中其他人笑话。
况且有梁王叔在,即使禁军再不堪,也轮不到他来接手。
温迎道:“梁王涉嫌谋害人命,侵占百姓土地, 杖杀有举人身份的读书人,光凭这些他这个禁军指挥使就做不下去了。”
英王深深地看着她,良久后说:“梁王叔是皇室宗亲,即使他犯了错,天子犯错与万民同罪,是不适用的。”
他太清楚皇室宗亲,达官贵人,有钱有权之人,哪怕触犯律法,也能平安无事。
“温迎你想的太简单了。”英王摇了摇头。
温迎却笑了,她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殿下可能还不知道,如今的飞鸿居便是天下文人的喉舌。皇权,律法之上,最公正的是天下文人的口墨笔舌。”
“文人口舌上的战争,没有硝烟,但却能将人抹杀于无形。”
“殿下想看看这股力量吗?”
温迎回头,恬静地笑着。
好像她说的只是闺阁中的一件趣事,而不是影响天下的一场无声战争。
英王从来不知道温迎,有如此大的力量。
或者说,他不知道温迎有如此大的野心。
飞鸿居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么多人文人以飞鸿居雅客自居,以自己的诗词被挂上飞鸿居为荣。
等到日后,不,就现在。
这股看不见的力量已经可以轻易向一位皇室宗亲挥刀了。
英王越想越惊骇。
陈最到底有个什么样的妹妹。
陈最他知道他妹妹都在干什么吗?
“殿下想好了吗?温迎问。
英王开口:“我想好了,我想要禁军。”
温迎笑道:“殿下回去等消息吧,禁军新的指挥使只会是英王殿下。”
英王回去了后,他怎么都觉得不真实。
他回头问宋清:“刚才温大小姐说的是真的?她真能让我当上禁军指挥使?”
宋清道:“温大小姐不是不稳重的人,既然她这么说了,想必是能做到的。”
“飞鸿居…….”英王忽然顿了顿,“若飞鸿居真的有这么大本事,一旦温迎动用了,只怕…….”
皇权之下最忌讳有不可掌控的事,若天下文人之舌,掌握在一个酒楼老板手里。
他那位父皇不会同意。
英王不知道温迎胆子怎么敢这么大,但陈最不在京,他得护着些温迎。
他还在想着怎么帮温迎处理后续麻烦,忽然见管家进来禀报,说二皇子的人求见。
“老二?”英王皱起眉,“他无缘无故找我做什么?不见。”
管家却没走,反而说:“殿下来人说,他们知道陛下为何这么多年一直不喜殿下的原因。若殿下想知道原因,可以见二皇子一面。”
英王脸色沉了下来:“老二又想搞什么把戏?!”
从小到大,老二就没少欺负,他。
如今忽然提起他的旧伤疤,肯定没好事。
英王咬牙想将人赶走,可他迟疑了一瞬,忽地又答应了。
他失落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想知道为什么。
而这个答案,身为陛下的父皇,绝对不会给他解释。
哪怕知道老二是诓骗他了,可他还是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