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没见过世面,这么大的珍珠从来都是直贡皇室。
就算她有钱也买不到啊。
温迎捧在手上,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打量了好一会儿。
“谢谢哥哥。”她笑的不见眼,面上的神情生动又明亮。“回去我就将珍珠摆在床头上。”
有事没事都可以摸一摸。
“小财迷。”陈最嗤了一声,却是带着笑的,眸光也是柔的。
温迎将珍珠装回盒子,抬头问:“哥哥找我,就是为了送我东西吗?”
陈最却沉默了下来。
温迎愣了愣:“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最放下了手臂,淡淡地问,“挑了这么久的夫婿,挑好了吗?”
“没有。”温迎摇了摇头。
百花宴过后她还没来得及重新挑选,而且如今她的名声经百花宴传扬了出去,反而踏上门来的媒人越来越多了。
如今她案上的画册越堆越高,都是各家派媒人送来的,但她却没有时间去看。
陈最黑沉沉的漆眸看着她,语气克制:“如果不想嫁人也可以不嫁。”
温迎笑道:“哥哥,你要是这么惯着我,祖母知道了会教训你的。”
陈最:“有我在不需要你委曲求全,你可以在温家待一辈子。”哪怕一辈子不成亲也没关系。
温迎叹了口气:“我知道哥哥的意思,但我一日没成亲,我的婚事一日就会被人盯着。与其等别人什么时候出招,不如我自己先定下来。”
既然她的婚事这么重要,未必不能拿来利用利用。
“温迎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陈最沉下了声,黑眸幽深,一眼望不到底。他右手按在腰侧的鬼狼刀上,鬼狼刀上的凶鹰似乎睁开了眼。
陈最整个人的气势忽然变了,变得锋锐冷厉,狂肆逼人。
“有我在,没有人可以逼你。任何人,哪怕是祖母,哪怕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都逼不了你。”
温迎怔住了。
陈最说的话让她心口起了波澜,一丝异样丝丝缕缕滋生了出来。
她张了张唇,想说什么,但半晌都没说出口。
“温迎。”陈最闭了闭眼又睁开了,他神色严肃,“如果你只是为了成亲而成亲,我不同意。”
“哦。”温迎小声应了应,她实际上还没从那股奇怪的异样中抽离出来。所以陈最的话,听在她耳朵里蒙蒙的。
陈最眯起了眼:“温迎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温迎问:“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而想成亲呢?”
陈最的瞳孔紧缩,神情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温迎还在发懵中,随口说出来的话并没有多想,见陈最没回答,她才抬起头来。
陈最垂下了眼,薄唇紧抿,半晌后微微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笑的表情。“只要祖母同意,我就不会阻拦。”
温迎笑了起来,她忽然想起她刚重生回来时,陈最对她又刻薄又冷漠,说的话没一句中听的。
可如今陈最却处处关心她,纵然说话不好听,但温迎知道哥哥是在乎她的。
“哥哥谢谢你,成亲的事我会慎重的,我会找一个我喜欢的人。”温迎有意哄着陈最,“当然也会让哥哥满意的人。”
陈最听了这话神色并不见有多高兴,温迎还以为自己哄人的本事不行了呢。
但他也没说什么,冷着脸离开了。
温迎回去后看到司明月才想起来,她还没问问陈最对司明月的想法。
明眼看都知道司明月喜欢陈最,就是不知道陈最是怎么想的。
司明月虽然柔弱胆怯了些,但性子温柔,说话声音也好听。
要是有这样一个温温柔柔的嫂子,温迎也很乐意。
“陈将军刚才是不是生气了?”司明月见温迎回来,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话,神色有些担忧。
温迎笑道:“哥哥没有生气,司姑娘不必多想。”
司明月垂下眼,犹豫了一下,又问起别的事了。“将军……平时都在府上吗?”
“司姑娘今日是来喝茶的吗?”
司明月的脸一下子红了,羞涩的抬不起头来。
温迎笑笑,端起杯子喝茶,过了会儿她才说:“司姑娘,我哥哥常年在北疆,不懂京中的风月。司姑娘怎么会喜欢上我哥哥?”
司明月通红着脸,鼓足勇气说:“陈将军跟别人不一样,他是驰骋沙场的英雄,他保家卫国,守卫着北疆,我,我很佩服他。”
趴在另一边桌子上的云然嗤了一声,想说什么,又警惕地看向门外。
温迎道:“司姑娘若有心,可以时常来府上找我,我有许多茶,可以泡给司姑娘喝。”
司明月的眼睛都亮了,惊喜地看着她。
她低着头羞涩又开心地笑了起来,云然见了摇了摇头。
“眼睛是真的不好,应该去找大夫看看。哦我自己就是大夫,可惜这病我治不好。”
她们又聊了会儿,司明月才离开,临走的时候,还约了下次来喝茶。
等人一走,云然嘀咕:“这么个娇娇柔柔的女子,怎么会眼瞎喜欢上陈最了。陈最这么冷血粗鲁,根本不懂珍惜。要是弄哭了,更不会哄人,我觉得趁早让司明月打消这心思。”
温迎道:“我觉得挺好的。”
她觉得哥哥挺会哄人的,刚才不是还送了她一个大珍珠哄她开心。
温迎看向云然道:“你别总是诋毁哥哥,刚才的教训你也吃到了。下次再被哥哥发现,我可不会帮你了。”
云然撇了撇嘴,想吐槽但又怕隔墙有耳,到时候又吃一顿挂落。
“对了,”温迎想起一事,“之前你说你母亲将你交给了哥哥,还说让哥哥把你当作妹妹看待,这是怎么回事?”
温迎一开始只以为云然就是赤鹰军中的一位女大夫,但后来跟云然相处,才发现不对劲。
云然对陈最的态度,根本不是下属对上官的态度。而陈最每次跟云然发火,却也只是口头上训她,最多罚跪,也没有真正上过手。
让温迎还奇怪的一点,云然比她还小一岁。
这么小的年纪是怎么到赤鹰军中的,在北疆那样艰苦的环境下,陈最又怎么可能收留这么小的女孩。
“这事说来话可长了。”云然道,“你想知道的话我都可以告诉你。”
她坐直了身体,说:“我先给你看个东西。”
云然从她的药箱里拿出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在自己脸上鼓捣了一会儿,没一会儿竟从脸上撕下一张易容面具。
温迎惊讶地瞪大了眼。
她从来没想过云然是易过容的,云然年纪比她小,个子却比她高。相貌平凡,属于扔到人群中很快就能消失不见的那种。
但温迎又不是看中样貌的人,所以没怎么在意。
如今看到云然真正的容貌后,才知道云然为什么要戴易容面具了。
因为这张脸深眼窝、蓝眼睛、脸部轮廓分明,皮肤上呈现着一种健康的黝黑。
温迎愣了愣,问:“你不是大燕人?”
“嗯。”云然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我身上有一半大燕人的血脉,也有一半鞑靼人的血脉。”
温迎看着云然,心口微沉了下来。
鞑靼与大燕有着多年的血仇,两国交界的北疆,更是遭受过鞑靼多次洗劫屠杀,死在鞑靼人手中的大燕人不计其数。
大燕人对鞑靼恨之入骨。
同样鞑靼人对大燕人也是如此,弯刀之下从来没手软过。
云然有着这样一张脸,若是在大燕露面,后果不堪设想。
“我娘是大燕人,是被我爹掳到鞑靼部落中去的,没过多久就生下了我……”
这件事说起来没有那么复杂。
她娘是江南皇商,在北疆地带行商时,遭到鞑靼人袭击。他们一行男子全被杀了,女子被掳到了北疆,沦为贱奴。
她娘长得好看,才能侥幸逃过一命被鞑靼一个首领收为侍妾,而其他女子都被折辱的丢了性命。
后来她娘生下了她,她是女子,而且是混血孽种,在鞑靼部落中连最低贱的奴隶都不如。
她娘为了护住她,从小故意将她当男孩养,她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但后来她越长越开,脸上的轮廓和女子的身体,渐渐瞒不住了。这时她娘就不许她出门了,她娘想把她会的东西都教给她。
书画、算账、女红、或者随时携带的一本草药集。
前三个云然学不会,她做久了男子装扮,行事作风也大大咧咧。更何况她从小在草原上长大,骑马打架常有的事,还跟鞑靼男子沾了赌钱的爱好。
她的手能骑马拽缰绳,能赌钱摇骰子,但就是拿不了绣花针。
她娘总忧虑地看着她,眉间的愁色时常让云然看不懂。但好在她对那本草药集挺感兴趣,她娘开始打定心思教她辨识草药。
就这样她又磕磕绊绊过了两年日子,随着她年纪越大,她娘看着她越严。
严厉管着她,不让她出门。更不让她再穿那些鞑靼男子衣服,嘴里更是念叨着江南女子的穿着打扮。
偶尔的时候,她娘会给她做一套很好看的衣服,让她穿上,再将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云然不喜欢,那些衣服将她层层裹着,让她很不舒服。
但她娘脸上怀念的表情,让她不敢出声。
但这样的日子很少很少,她们也只敢在屋里穿一穿,一点都不敢让人知道了。
就这样两年后的一天,云然一早起来发现她娘出门了。她等了大半天也没见她娘回来,于是手痒,忍不住翻出以前的男子衣衫,带着一袋银子就偷偷溜出门了。
她想着去找奴隶营中的几个人赌赌钱,过两把瘾。没想到她刚出来就听说部落中混入了奸细,鞑靼部落上下戒严,严查奸细。
她躲闪不及,就这样被抓到了鞑靼首领跟前,很快她的女子身份就被揭开了。
首领震怒要砍了她脑袋,云然那时还小,吓傻了。
但幸好她命大,混进族群中的奸细发起了偷袭,鞑靼部落中乱了起来。
首领顾不上她,将她丢到了一旁,云然这才保住了性命。她想趁乱赶紧回去找她娘,但半路却被一个浑身冷硬的少年给抓住了衣领。
“女子?”少年皱眉,随后放过了她。
不杀女人,云然嘀咕。鞑靼人可不会像他这样仁慈,放过老幼妇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嘀咕被少年发觉了,少年又将她抓了回来,让她给他指路。
云然惹不起他,赶紧给他指了首领营帐的路。
但她没想到这个少年这么厉害,在她印象中强悍魁梧的首领,被少年一刀砍下了一条手臂。
这一战赤鹰军大胜,鞑靼损失惨重。首领被断了一臂,带着残部仓惶逃了。
后来她回去找她娘时才知道,是她娘一直暗中给陈最送信,将陈最引来了。
也是这个时候云然才知道,她偷跑出来后,她娘出来找她,在乱战中已经死在鞑靼人手里了。
本来她娘是有机会随赤鹰军一起回她那日思夜想的江南水乡。
但就在希望马上要来的时候,因为她这个女儿,永远地留在了陌生的土地上。
自那之后云然就跟在了赤鹰军中,她的长相遗传了她的父亲,只能易容才能在大燕生存下去。
她到了赤鹰军中才开始认真习武,也是这个时候她下定决心要当一名大夫。
她娘严厉管着她的那几年,教会了她很多大燕人的习惯和风俗,也是这样她才能快速融入赤鹰军中。
她跟着陈最后,其实没受什么苦。陈最除了不许她再去赌钱,也管她练武和学医,其他时候是从来不管她的。
她在北疆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北疆的风冷冽霜寒,刮在脸上生疼,跟她娘口中温柔绵软的江南一点都不一样。
但她娘若是在这里,闻一闻风中的味道,便知这就是江南的味道。
云然说完趴到桌上,小声说:“我听楚骁说,我娘临走前拿着功劳要挟,要陈最把我当作妹妹看待。”
“我娘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的,竟然敢去威胁陈最。我都不敢,我可怕他了。”
“而且我才不要当陈最的妹妹,谁想要一个这么凶,这么冷的哥哥啊。”
温迎伸手牵住了云然的手,她温柔平和地说:“那你不想当陈最的妹妹,可想当我的妹妹?”
云然从桌上抬起脸,抿着嘴唇看她。
温迎道:“我不会像哥哥一样凶你,但赌钱还是不行的。以后我也不会再给你钱,让你去赌了。”
“不过我可以陪你去江南看看,我也没去过江南,只听说过江南风景优美,是个特别漂亮的地方。”
“温迎你好好。”云然眼睛通红地抱住她,呜呜大哭。“比陈最好太多了,我不要当他妹妹,我当你妹妹。”
温迎笑了出来。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