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太太的一席话,让整个公堂都静了静。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拐杖忽然指向温迎。
“你给我起来。”
温迎乖乖站了起来,小时候爹爹宠她,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只有祖母会凶她。
祖母不止凶她,还会打她。
有次爹爹要上战场,而她哭闹不休不想让爹爹离开,就被祖母拿着藤条,在手心和小腿上各抽了一鞭。
她从小没受过打,这一下把她抽蒙了。
想哭又不敢哭,疼的眼泪汪汪也不敢嚎一声。
可把爹爹心疼坏了。
但即使爹爹也不敢在祖母面前,无条件宠她。于是那次爹爹上战场,小温迎是最乖的。
那次之后,每次爹爹离开,温迎要是再敢哭闹,陈最就会在旁边慢悠悠来一句:让祖母拿鞭子抽一顿就好了。
温迎想到这些,偷偷往祖母手上的拐杖扫了两眼。
“没出息的东西,哭什么哭?哭能解决问题吗?”温老太太啐了她一口,“跟你那娘一样,动不动就掉眼泪。”
温迎心道:冤枉。
她今日若是不掉眼泪,怎么让众人知道范家欺凌弱小,侵吞她娘的嫁妆呢。
但老太太很明显不这么想。
老太太眼神一厉,朝范家大爷和二爷身上扫去。
“当初你们家老太太来我温府上,要接这丫头回范家。那时候的话怎么说来着?”
“说把她当作亲孙女对待,不让她受一点委屈,而你们范家上下都会视她为己出,就是亏了自己也不会亏了她。”
“话说的多漂亮,但你们干的却是畜生不如的事!”
老太太拐杖一杵,就痛骂起来。
范家两个老爷脸色既尴尬,又难看。想插嘴,却发现老太太“妙语连珠”,喷得他们一句话都说不上。
“你们范家脸皮厚啊,外嫁女的嫁妆都能拿回去用,整个京城没哪家像你们家这样不要脸的!”
“老太太……”范家大爷脸色青了白,白了青。他不能任由老太太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他们范家的脸面都会被老太太给掀了。
“老太太此事是有误会,温迎是我们的亲外甥女,我们疼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委屈她了。”
“你们所说的没委屈,就是将她当作私人银庄,想从她那拿多少钱,就拿多少钱?”老太太话头一转,直指向温迎。
“你也是个蠢货,你娘的嫁妆你都保不住,现在哭哭泣泣,他们就能还给你了?这群人脸皮厚着呢,他们才不会把吞进去的钱还回来呢!”
温迎:“……”
她低下头,委屈地抹泪:“是孙女没出息,孙女以为舅舅他们是真心对我好的,哪想他们是惦记着我娘的嫁妆。”
“温迎!”范家大爷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
范莫寒急声说:“五妹你误会爹和二叔了,他们……”
“祖母你要孙女做主!”温迎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受尽了委屈般,可怜地望向老太太。
老太太声音洪亮地道:“现在就去范家,把你的东西还有你娘的东西搬出来。我们温家还没死绝呢,外人想欺负你,先从我老婆子的身体上跨过去。”
温迎矫揉造作地擦了下眼角的泪,说:“我都听祖母的。”
“老太太……”范家大爷着急了,忙想拦住老太太再解释解释。
“哎吆。”老太太痛叫一声,“老婆子身体不中用了,这头疼心口也疼,什么时候忽然倒下了都不知道。”
范家大爷:“……”
你刚才骂我们的时候,可是生龙活虎的。恨不得拿吐沫淹死我们,这会儿就病歪歪的了。
范家大爷这么一迟疑,温迎已经搀扶着老太太走出顺天府衙了。
围观的百姓跟在她们俩身后,准备跟着一起去范家,看看热闹。
顺天府衙门外的大路上,一辆马车旁站着身姿挺拔的少年将军。
少年将军笑着说:“老太太,陈最手下有些粗人,可以帮着老太太一起去搬东西。”
老太太道:“多带点人,跟这些不讲道理的人,就不能客气。”
陈最笑着点头:“好,老太太放心。”
陈最搭了一把手将老太太扶上马车,温迎拽了拽陈最的衣袖,低声问:“祖母是你请来的?”
陈最眉眼往下一压,瞥到了她通红的眼眶。
本来快到喉咙口的戏谑话语吞了下去,换了一副平和的语气。
“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
温府老太太年轻时候就是一个火爆脾气,这些年在府上吃斋念佛,人人都以为老太太的性子转了。
但今日一见,风采不减当年。
陈最说这话是真的。
当初老太太不喜欢温迎,也不喜欢他这个半路得来的孙子。
这些年他在前院,老太太在后院,互不干扰。
今日他能请来老太太可不是因为他,说到底还是因为温迎。
温迎抬脚上马车,忽然想到什么,又低下头小声哀求:“哥,一会回温府,祖母要是打我,你能帮我吗?”
陈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小姑娘还是有怕的人。
马车里老太太冷哼:“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赶快进来!”
“来了。”温迎忙道,又急急看向陈最。
陈最勾着唇,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小姑娘着急,乌黑净透的杏眼转了转,纤长浓密的眼睫垂下了。
就在她掀帘要进马车的时候,陈最才笑着开口。
“好。”
温迎顿时放下心来,进了马车后坐在老太太的对面,胆子也大了些。
“祖母。”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老神在在地说:“你可想好了?今日闹这么一出,你再想回范家可回不去了。”
温迎心中一暖:“祖母,我始终姓温,不管我在哪里,我都要回来的。”
她顿了顿,又说:“今日多谢祖母替我撑腰,否则孙女还不知道被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老太太眉间有了得色,但只一会儿就怒声说:“以后别学你那个娘哭哭啼啼的,别人欺负你了,就打回去。温家再不行了,也不会让人骑在头上欺辱。”
祖母对娘的意见还是很大啊。
温迎没反驳,而是弯着唇说:“我知道了祖母,孙女以后一定都听祖母的。”
老太太狐疑地看着她。
以前温迎最护着她娘,不能让别人说一句。
这会儿怎么这么听话这么乖巧了?
温迎长大后第一次跟老太太相处,忽然发现老太太脾气虽然不好,但非常好哄。
顺着老太太的话,就能将她的毛捋直了。
等他们到了范家,范家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
范大夫人二夫人带着府上一众人迎在门口,脸上憋着怒气,却不得不对温老太太笑脸相迎。
老爷传话过来,要让她们赶紧将老太太安抚住。
绝对不能让老太太将温迎的东西搬走了。
温迎离开事小,但若温迎今日真的将东西搬走了,明日弹劾他们范家欺辱孤女的折子,就能递到圣案前。
范大夫人走上前一步道:“老太太许久没来府上了,今日大驾光临……”
“别废话!”老太太怒斥,“我不是来跟你寒暄的,赶紧让开。”
范大夫人脸色一僵。
这老太太年纪大了,还是跟以前一样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