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父母后的文和生第一站就来到了与家乡相隔不远的扬州。此处最是诗文层出的摇篮,从踏上扬州地界开始,文和生就深切体会到了这里人文的与众不同。
他去过瘦西湖的廊亭参加过临湖而设的诗会,也进过色彩斑斓丝绢挥舞的花楼一条街,吃过里面千金的美酒,交过醉生梦死却能出口成章的文人学者。
不过十七岁的文和生并没有被眼前突如其来的花花世界迷住了眼。
他还是那个如青竹一般的好儿郎。
在他将要离开扬州去往下一个目的地的那天清晨,他遇见了一个人。
“老板,给我来六个肉包子。”文和生站在一家早食店摊位前朝忙碌的老板吆喝道。
“好咧,客人稍等!”老板头也没抬,手下麻利地翻着蒸笼,从里面夹出一个个白胖的包子来,先往已经坐在桌边等待的客人送去。
文和生正低头数着铜板,余光里瞥见一道毫不掩饰的探究目光一直盯着自己。
这青天白日的,还有人想抢夺自己手里的铜板不成?
文和生皱眉抬头,发现打量自己的是位女子。
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地用玉簪绾住,杏眼微睁,眼波盈盈潋滟像是会说话一样,玉面香腮,鼻子挺翘秀气,几丝俏皮的头发停留在微张的粉唇边,带着一股娇憨不自知的娇媚。
文和生一时看呆了去,竟就这么直直盯着姑娘的脸瞧得入了神。
还是小姑娘被看得不自在了,掩唇咳嗽两声,轻笑地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
“公子莫介怀,我只是看你瘦高的一个人竟然一顿能吃六个肉包而感到好奇。”
文和生像是被烫到一般收回目光,微一拱手干笑,“并非一顿餐食,在下就要离开此地,只是觉得这家的肉包不错,所以想着多买一些带着路上吃。”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公子了。公子见谅。”少女掩嘴笑,微微墩身行礼。
“无碍。”
眼见着有客人付钱离开了,少女就先过去占着座位。“老板,我要一个肉包一碗豆腐脑。”
环视一圈,只有刚刚那姑娘的身边有一个空位。文和生端着豆浆朝那边走去。
老板很快送来了一扁萝六个的肉包子,歉意的看向少女说:“姑娘,今日的最后六个肉包子正好都被这位客人买走了,你看要不要换成别的?”
刚将筷子伸向包子的文和生手下一顿。
“那就给我来两个萝卜丝烧饼吧!”
“哎,好咧。”老板又快速去忙活了。
文和生将扁萝往少女那边推了推,说:“不好意思,我一个人买了这么多,害得你都没的吃,要是不嫌弃就吃一个吧。”
少女笑看着他,“其实他家的烧饼也很好吃,如果你外出赶路的话,带烧饼会更适合。”
文和生一时还没想好怎么说,老板已经将放着两个烧饼的碟子放在少女面前。
少女的脸上好像一直挂着笑,她将碟子推到文和生的面前,笑盈盈地说:“喏,尝尝他家的烧饼!”
见文和生一脸呆滞的书呆子模样,她直接夹走了一只肉包子。白嫩嫩的小手从文和生的眼前一晃而过。
他听见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对他说:“我用烧饼换你的包子。”
可能是用筷子架夹着包子太累手了,少女干脆放下筷子用手抓包子啃。
动作虽然有些不雅,但却更添天真与食欲。
让文和生一时分不清是大包子更白嫩还是她的素手更胜一筹。
吃了两个包子和两个烧饼的文和生没有立马起身离开,他又让老板包了十个白面馒头和十个烧饼送到桌上。
见少女也也吃完一个包子了,他点了点没有包起来的肉包子问:“还要么,这里还有!”
少女拿手帕擦拭着嘴角,闻言又笑了,“公子说笑了,这么大的包子我一个就够了。多谢公子的款待了!”
文和生一愣,只好喊老板来将剩余的包子都打包起来。
给过铜板后,文和生才发现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清晨的微风凉丝丝的,将文和生有些发热的脑子吹得清醒了些。
少女犹如这朦胧弥漫的雾气,凉风一吹就随风而散了。仿佛刚刚的短暂相遇只是个错觉。
文和生总算是恢复了往日里的从容,拿上行囊带上干粮往出城的方向行去。
偶遇少女的这天清晨仿佛真的只是文和生某个普通晨时拂面的一阵风,一阵带着香味的风,过了就过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的游历,他也没有再刻意想起过那个清晨。
一晃数月过去,归家路上的文和生应同伴友人之邀,将路线改绕经过扬州站。
再次来到扬州的文和生望着几乎没什么变化的热闹街道,有些恍惚,一阵一阵的水蒸气随着包子店老板的吆喝声起起飘飘。
他想起了那个用手捧着包子啃的少女。
文和生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要了两个烧饼一个肉包和一碗豆腐脑。
老板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与迅速,很快送上了他的早点。客气地请他慢用,见他还带着行囊,大嗓门笑着说:“客人是从外乡来的吧,为了今晚的七夕鹊桥庙会?”
“七夕鹊桥庙会?”
“对呀,这是我们这里的传统庙会,晚些时候,那条街可热闹了,能放孔明灯,有诗词竞赛,还有花魁才艺大比斗。”
原来今天是已经是七月七了。
老板不知道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卖力地推荐扬州府哪些能游玩的地方。也是,只一面之缘,老板怎么可能对自己有印象。
那个少女,应该也一样。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遇见少女的那个清晨。
旁边有人在喊买包子,老板应了一声就跑去招待起别的客人。
文和生好笑地自嘲自己的莫名其妙,吃完早点起身就离开了。
文和生还住在曾经住过的客栈里,就在早食铺子的不远处。
诚如包子铺老板说的,扬州府的这个鹊桥庙会很热闹,洗漱一番的他想要小睡一会儿缓解赶路的疲惫,却被隔了整整一条巷道之远的另一条街面上的嘈杂声吵得睡不着。
只得翻出一路所得的随记来整理,熬到午时下去大堂随便应付了一顿午饭,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回到房间里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一直睡到日落西陲,文和生起身打算去凑凑热闹,也快到家了,是该为家人选一些土仪吃食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