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暗淡,星光也被云层挡住,冷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深巷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千山轻车熟路,光线暗点不算什么,哪怕是闭着眼睛,他也能找到刘家。很快,两人便来到只剩下一个门框的刘家大门前。府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千山问:“大哥,我们要进去么?”
陆离说道:“急什么?里面一个鬼影都没有。现在还早,等着吧。”
陆离看了看附近,指着刘家院墙外的一棵大树说道:“走,去树上躲起来,等刘胖子回来。”
夜里也看不清是棵什么树,只看到枝繁叶茂,高大无比。陆离十分敏捷,率先爬上了大树。
千山忍不住赞叹道:“大哥,你是猴子变的吗?”
那大树离地有三人高的地方都是合抱粗细,并且光溜溜的,既没有手抓处,也没有落脚点。
这个时候,陆离也对自己的力量暗自惊讶。金色毒药似乎对他的身体改造很大,虽然不是超能力,可也远超常人。
放在以前,他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松爬上这棵树。若不是时机不合适,他甚至想学一下猴子,看看自己能不能在树桠上面荡来荡去。
千山费了不少劲儿爬到分叉处,才看到了头顶的陆离。在这大树上,视野很开阔,能看到刘家的全貌。
千山来到陆离附近,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藏好,然后轻声问:“大哥,我们不会是要打劫刘胖子吧?”
陆离说道:“你还记不记得,白天的时候,李正说过,刘家的变故,前后持续不过半个时辰,而且打斗时间也很短,后面都在搬东西,连家具门窗都被搬走了。”
千山说道:“记得,兄弟们都知道啊。怎么,大哥,有什么不对吗?”
陆离问道:“你觉得刘胖子的府上最少有多少银子?”
千山想了想,说道:“就算他再怎么败家,他变卖祖业还是换了不少银子。而且这几年放贷收息,也挣了不少。我估摸着,少说也有上万两。”
陆离说道:“上万两白银啊,是挺多的。就算刚好一万两,那也是多少家庭一辈子都挣不来的。”
陆离深知大楚的贫富差距,在这里,有钱的人会越来越有钱,穷的会越来越穷。一万两,对穷人家而言,那可是天文数字。
千山也说道:“别说一辈子,放我家,十辈子也难挣那么多。”
陆离笑道:“别妄自菲薄,老夫掐指一算,你以后日进斗金,你姐姐嘛,以后是个小富婆。”
千山“嘿嘿”笑了一阵,没有当真,问道:“大哥,你问刘初水有多少银子,跟我们来这里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陆离说道,“你要是刘初水,有那么多银子,会不会放在显眼处?”
“当然不会,得藏起来。而且我知道刘初水这人惜财如命,他不相信钱庄,很少换银票。”
“这就对了,精心藏起来的银子,贼都难偷就,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大哥,你是说刘家那些人根本没有找到银子?”
“若是找到银子,别说一万两,就是一百两,不闹出几条人命都是怪事儿。但是他们的打斗很快就停止,不到半个时辰就跑光了,显然没有找到银子。”
千山也反应过来:“对呀!若找到了银子,必定会引起争抢,打得头破血流。而且,有了银子,谁还去拆门窗扛家具?有那力气当然是去抢银子呀!”
“不错。所以,我想刘初水一回府,肯定要先看看他的藏宝之处。嘿嘿,到那时候……”
“嘶——大哥,原来你真要打劫啊!好阴险……哈哈,我好喜欢!我都觉得刘胖子那畜生有些可怜了。”
“可怜?你脑子坏了吧?他带人来抢你姐的时候,你怎么不可怜他?又有谁来可怜你姐?”
一提到如意,千山顿时来气:“对,那畜生,死了都不能解气。我觉得我们还是考虑一下怎么搬银子吧。就我们两个,恐怕搬不动啊。不过,我们可以分批搬运,哈哈哈!”
说到后面,千山手舞足蹈,险些从树上摔下去。
“嘘——”陆离突然回头,透过树叶缝隙,朝着后方看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火把照亮街巷,一群人正朝着刘家跑来。
千山也惊住了,等一个刘初水,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大致看了一下,有四五十人。
那些人从刘家大门鱼贯而入,千山睁大了眼,似乎有话对陆离说,陆离却对他摇头,示意别出声。
于是,两人躲在树上,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刘家大宅。
一阵嘈杂的声音打破寂静,早已经被搜刮干净的刘家宅子再遭洗劫,连地板掀了个底朝天。
片刻后,所有人来到院子里集合,火把照得刘家大宅一片通明。
这些人,全都配有刀剑,身披黑色披风,披风上印有一轮明月,格外显眼。这些人都在听一个年轻人的命令。
那年轻人似乎很生气,猛地拔刀劈在一旁的木柱上,砍了一个大豁口。
他咬牙说道:“真是蠢货,脑子被狗吃了吗!就那样把刘初水杀了,谁还知道他的银子在藏在哪儿!”
在树上的陆离和千山都是一阵愕然,这是在骂谁?这帮家伙也是来找银子的?或者说刘初水真的被人杀了?
有人说道:“陈师兄,依我看,去把林家那小子抓来。刘初水最后见的人就是他,或许,他知道银子藏哪里。”
陈师兄嘴角露出笑意:“不错,姓林的小子敢杀刘初水,说不定就是见财起意。而且,我听说刘初水就是看上了林家女儿……嘿嘿,正好!走,去林家,就算找不到刘初水的银子,我陈昆也不会白跑一趟。”
一行人打着火把,转身便朝大门走去。
大树上,千山用力抓着树干,愤怒又焦急。
这些人目无法纪,行事嚣张,毫不掩饰行踪,而且手持利刃,进退有序,连披风都是一致的,一看就不是寻常贼匪。
就陆离和千山两人跟这些人对抗根本不可能,哪怕把千山的弟兄们都召集起来,依旧是以卵击石。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赶在这些人前面回到家中,带着如意躲起来。
心急如焚的千山正打算溜下树的时候,陆离一把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指了指刘家对面。
顺着陆离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肥胖的身影正急匆匆地跑来,那不是刘初水,又是谁?
——————————
李正十分尽责,记住了陆离的话。哪怕在寻芳阁一龙戏二珠,依然没有让刘初水离开他的视线。
刘初水亲眼目睹了一场“旷世大战”,自愧不如,不由得感慨年轻真好。
可是他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除了好色,好像也没有这么猛啊?
刘初水很能自我安慰:在我这个年纪,还能好色依旧,激情不退,真可谓是初心不改,万中无一也。
到了子时,李正偃旗息鼓。刘初水在寻芳阁、花间阁、凝香阁三大青楼赊好了账,才得以脱身。
临别时,刘初水对李正千恩万谢,声称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改日由他做东,略备嫖资,再临勾栏,驰骋花场,以谢不杀之恩,共叙同嫖之谊。
回来的路上,他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同时也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把林如意弄到手,还要把陆离剁了当花肥,把林千山打断手脚沉湖,还有其他人,一个个收拾,都跑不了,全部扔进红月湖喂鱼。
刘财主咬牙切齿,嘴里不断嘟嚷,甚至都忘记了在黑虎山上服下的“毒药”。
他一路连走带跑,气喘吁吁,终于到家门口。正打算进门,突然愣住:“嗯?这……大门呢?”
他揉了揉眼睛,走近一看,竟然真的不见了。
别说大门,就是大门上那块刻着“财源广进”四字的烫金牌匾,都人扛走了。
刘初水顿时暴跳如雷:“大胆!何方刁民……来人,都给我滚出来!你们在家都是干什么吃的?一条狗都比你们有用!”
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刘老爷,可以颐指气使,一呼百应。
跟他想得也差不多,叫骂过后,果然,有一群人打着火把出来了。
“嗯?今天反应很迅速,还以一个个都在睡觉呢!”刘初水脸上恢复了往日荣光,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不错不错,都给我好好干,过年给你们多发二两银子。”
他心头却在算计:现在才三月,离过年还早着呢。下半年,我换一批人便是。嘿嘿,尔等贱民,只配做我刘某的贱奴,任我剥削。给你们两个子儿,让人们饿不死,还不谢恩?
刘初水偷偷乐着,掐指一算,又可以省下好几十两银子。骗的就是捡的,抢的就是挣的,省的就是赚的。
府中的人全部出来,高举火把将刘初水包围在中间,一群人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不对劲,怎么这么多人?
刘初水眯着眼,终于看清这些人的面容,一个都没见过,竟然不是他府上的人!最要命的是他们的手上除了火把,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剑。
刘初水顿时两腿发软,颤声道:“你……你们是谁?竟……竟敢私闯民宅,要……要造反吗?”
叫做陈昆的年轻人见到刘初水的那一刻,先惊后喜,急忙跑上去,亲切地紧握着刘初水的双手,说道:“财神爷啊,都他娘的说你死了,害我夜不能寐,茶饭不思,精神恍惚,连撒尿都会断。没想到,你还活着,真是天助我陈昆,哈哈!”
左右立即恭维道:“贺喜师兄,金陵之行,拿下首功。”
陈昆傲然一笑,挥手道:“带进来,我要跟刘老爷畅谈人生。”
“你们……到底是谁啊?”刘初水带着哭腔喊道。
没有人理睬他,直接将他推搡进去。
一群人本来打算去林家的,刚出门又返回去了。
躲在大树上的陆离和千山都松了一口气,起码眼下如意是安全的。
有这群人在,不管刘初水藏了多少银子,陆离的计划已经落空了。他打算带着青山立即回去,如意一个人在家确实不放心。
可是这群人还真是谨慎,竟然留下两个人在大门外面守着。陆离和千山要是从树上下来,必然会被发现。
无奈,两人继续躲在树上,看着刘家的动静。
——————————
刘初水进入自己家中,顿时瞠目结舌。火把将周围照得通明,看着只剩下一个框架的房子,他差点晕倒在地。
接连的打击,让他精神都开始恍惚:我以前的日子都是假的?难道是纵欲过度出现了幻觉?纸醉金迷终是黄粱一梦?
他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实,大喊:“不,不可能,我是大财主,我……”
“啪!”
一个大巴掌扇在他脸上,旁边的魁梧大汉声音粗犷地吼道:“喊什么喊?杀猪吗?”
刘初水认定造成这一切的就是眼前这些人,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魁梧大汉推在陈昆面前,一脚踢在膝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正要痛呼,两柄刀一左一右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陈昆居高临下,露出和煦的笑容,说道:“刘老爷,我这人,好说话,不喜欢杀人,不过,也不喜欢拐弯抹角。”
刘初水看着那笑容,后背寒气直冒,感觉面对的是一个食人魔鬼一般,他忙乞求道:“爷啊!各位爷爷,饶命啊!你们要什么,我都给,看上了什么,尽管拿,只要饶了我……”
陈昆淡淡一笑:“没想到,刘老爷也是爽快之人。好说好说,你有什么东西,拿出来,换你一条命。”
“啊我……”刘初水一脸无辜,“大爷,你看我这……都家徒四壁了,宅子大门都不见了,连地板也……唉,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啊——”
刘初水话还没有说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只感觉刀光一闪,一条胳膊已经掉在地上了。
“啊——饶了我……有有有……有银子,很多……很多银子,别……别杀我啊……”刘初水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鲜血尿液流了一地。
陈昆退开一步,厌恶地捂住鼻子,说道:“早这样不就少了许多麻烦吗?何苦呢?说吧,银子在哪里?说出来,我……不杀你。”
刘初水忙说道:“有……有银子,在在在……在后院……后院……牡丹……牡丹花下……啊饶命啊……”
一行人立即将他拖去后院,果然有一株牡丹。那株牡丹结满了花苞,再过些日子,一定繁花似锦。除此以外,根本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
刘初水忙喊道:“就……就在下面,我的银子,全都在下面,爷爷啊,放了我吧……”
陈昆安排人立即动手,才挖不到一尺深,便发现埋有东西。片刻后,挖出了两个大木箱子。
箱子很沉,四个壮汉才抬得动一个。他们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金银财宝。
陈昆左手抓一把珍珠,右手握着两锭银子,难掩狂喜之色:“哈哈哈!本教挥师北上,指日可待!”
所有人都露出兴奋之色,立即恭维陈昆:“恭喜师兄!”
陈昆命人把箱子捆好,再看向刘初水,笑问:“刘财神,你家就这点银子?”
刘初水蜷缩在地上,心如死灰。接连的精神打击,加上胳膊被砍失血过多,已经有些意识模糊。
陈昆嫌弃地看了一眼,给左右使了个眼色。
“唰!”
一刀落下,干净利落,刘初水脖子下面冒出汩汩鲜血。
临死前,他瞪大了眼,望着陈昆。
陈昆笑道:“我答应过你,我不杀你,所以,我不能动手。”
听到这话,刘初水彻底断气。
“趁热埋了吧!”陈昆挥了挥手道,“收拾干净些,别留下麻烦。”
这些人做得手脚利索,分工有序,一看就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情了。甚至还记得把刘初水的断臂也扔进坑里埋起来,染了血的泥地也挖土来盖上,看不出什么痕迹。
牡丹花下,原本埋银子的大坑,成了刘初水的墓地。若不被刨出来,这株牡丹的一生应该都不缺氮磷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