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凯顿时觉得无趣。将剩余钱币再次递给瞎子,说道,“这次,你算算他。”
钱凯一手指着一二,满脸戏谑之色看着瞎子道。
瞎子闻言,扶了扶墨镜,将三枚铜钱从桌子上捡起,朗声道,“算命还是算福祸?”
一二有些心疼的看着递给瞎子的铜钱,他若是有这些铜钱,就可以买件粗布棉袄,一双棉鞋了。可是钱凯竟然只是为了算卦,便挥霍了。
“自然是算前程。谁会关心一个贫困无依之人的福祸。”
钱凯挺胸抬头,对于之前瞎子告知他的话很是满意。若是明日再次遇见如意馆的少女,又有了可以吹嘘的东西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满面桃花,笑意盎然,春风得意。
瞎子听闻,将三枚铜钱捏在手中,然后悬空,道,“还请算命者自行揺褂。”
一二捏着铜钱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钱凯左右为难。钱凯有些气恼道,“这世间怎有你这种呆头呆脑的人。”说完,他一扬手,示意一二如他一般做。
一二随手一扬,铜钱脱手而出。
随着铜钱脱手,雪似乎猛然变大了几分,寒风刺骨。钱凯与瞎子二人不禁缩了缩脖子。三枚铜币不断旋转在桌子上,瞎子凝神聚首,眉头拧成一股。
蓦地,瞎子一扬手。将铜币收回。手速奇快无比,钱凯只觉得眼前一花,慌忙问道,“卦象未成,为何收卦?”
瞎子猛然睁开双眼,扯下眼镜,用一只只有眼白的眼睛盯着一二,眉头紧皱。
一二被盯得不自禁后退了一步,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眼球。与之对视,仿若在与太阳对视一般刺痛。
良久,瞎子才闭上眼睛。
钱凯似乎觉得丢人,刚才瞎子猛然睁开左眼之时,他仿佛觉得全身无法动弹,嘴不能言。他捏着拳头,恨恨道,“装神弄鬼。为何卦象未成便收了卦?”
瞎子闭上双眼,刚才的那种气势一晃而逝。他将之前收的铜钱递还给钱凯道,“此子的前程,并非我所能算。”
“你信不信我掀了你的摊子?”钱凯怒目圆睁,上前便准备捏住瞎子的衣领,好出一口气。但他的双手始终距离瞎子三寸,再也难以寸进。反观瞎子,云淡风轻,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去吧!”
瞎子一摆手,便将钱凯随意推开。然后继续吹着口哨,把玩着手里的三枚铜币。
钱凯瞠目结舌,只觉得大白天见了鬼。慌忙后退两步,转身便跑。
钱凯被姜老头收为记名弟子,便是因为钱凯自幼,功夫底盘深厚。只要他稳住下盘,很少有人能轻易破开。而瞎子青年,只是如同拍苍蝇般轻易一挥手,便破了他的底盘。
此人,定然是练家子无疑。
钱凯自幼生活锦衣玉食,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一二见钱凯逃跑。顿时手足无措,看了看跑的连影子都看不见的钱凯,又看了看瞎子,只能硬着头皮学着钱凯的模样拱手道,“先生告辞。”
瞎子头也不抬,只顾着把玩着手中的铜币,似乎并未听见一二所言。
一二见如此,只能耸耸肩,冻的打了一个喷嚏,之前摔倒在雪地中,导致他浑身湿透,此时被凉风一吹,更加觉得冰冷起来。
待一二走远,瞎子再次睁开眼睛,那只只有眼白的瞳孔,似乎要勘破未来,但却猛然淌出一滴血泪。瞎子慌忙收回眼神,然后猛然起身,桌子顿时四分五裂。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纸鹤,嘴里念念有声,只见纸鹤飞天,一闪而逝。
做完这一切,他才喃喃自语道,“九霄云上仙人泣,相思树下悲秋坟。”
说完,他长声一叹,“君子成人之美。可我终究做不得君子。”
他再次收拾起桌子,吊儿郎当的坐在原地,盘玩起手中的铜币。时不时瞅向街道丰乳肥臀,尽显猥琐。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二不断咳嗽,终是没能追上钱凯。他脸色苍白,胸口疼痛,蜷缩在街角,待咳嗽稍微平稳,再次起身走向无病堂。
天边此时才露出一抹白。一二颤抖着身体,寒冷刺骨。走到无病堂时,终是眼前一暗,昏倒在地。
一二感觉自己被人抬起,然后又放下。之后,便昏昏欲睡。
待清醒时,一二正躺在桃花庵里。火盆里的木头噼啪作响,却没有人影。一二强行起身,窗外的北风依然冷冽。他下床拨了拨木盆里的木头,然后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
一二皱着眉头,不知是谁将他带回了桃花庵。
姜老头,曾经说过不会管他的生死。钱凯,就更加不会了。而无病堂,除了这两个人,算是面熟之外,再无一人愿意搭理他了。
一二苦思无解,猛然看向桃花仙神像。只见之前破败不堪的神像,此时金光灿灿,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二吓得瘫倒在地,慌里慌张的想要跑向门口,却被开门而来的孔嘉仁与二蛋差点撞倒在地。幸亏孔嘉仁眼疾手快,一伸手便将一二揽入怀中。
“你没事吧!”孔嘉仁眼神柔和,温润如玉。
二蛋也慌忙上前,泪眼婆娑的看着一二道,“一二哥,我以为你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二蛋语气真诚,丝毫没有做作之意。
一二一阵暖意。自从爷爷去世后,二蛋便是这个小镇,唯一真心关心他的人了。
一二抬起手臂,摸了摸二蛋的头,自嘲道,“像我这种贱骨头,阎王爷也嫌累赘,不愿意收咧。”
孔嘉仁微微一笑,抱起一二放置在床上,当看见“君子慎独”四字时,眼神忽然一阵黯淡。
然后他起身,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桃花仙神像,走向火盆,添了几棵木头后便静默无语。
二蛋是个急性子,一蹦子跳向一二的床边,挥舞着手臂,恨恨的说道,“若不是我师父出门,听闻镇子上有人传无病堂冻死了人,你当真就冻死在无病堂门口了。”
说完,他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再次说道,“幸亏我没有拜在姜老头门下,像他这种见死不救,铁石心肠的人,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哼。”孔嘉仁忽然冷哼一声,愠怒的看了一眼二蛋,道,“君子慎言。”
二蛋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悄悄的搭在一二耳朵上,“糟老头,坏滴很。”
说完,他又正色道,“今日,我师父为我起名孔文,以后我便姓孔了。”说完,他偷偷看向孔嘉仁,见孔嘉仁并无责怪之意,又挺着胸膛说道,“我师父说了,若是你想识字做学问,以后便可大大方方去私塾。”说到这里,二蛋故意停顿,扬着眉毛,“期间馒头管够。”
听到这里,一二顿时一惊。只觉得二蛋是说笑之语,当不得真。所以,只是一惊,然后微微笑道,“先生或许只是可怜我,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嗟来之食。”
说完,一二看向孔嘉仁,孔嘉仁此时正在看着他,笑容和煦。
一二从未见过如此气质温润如玉之人。
难道做学问的人,皆是这般模样。
“一二,我私塾恰好缺一名管家,若是不嫌弃…”
“先生,使不得。”一二慌忙坐起,拱手回礼,无意间却打断了孔嘉仁的话语。
孔嘉仁依然拱手,一躬到底。
虽说一二穷困,但自幼被爷爷教导礼仪之事。所以一二慌忙光着脚跳下床,两步并作三步走向孔嘉仁,双手扶起孔嘉仁,眼含热泪道,“我自幼没了父母,在这小镇,从未被人正视过,承蒙先生不嫌弃,无以为报。”
孔嘉仁用袖子擦拭了一二脸上的泪花,忽然有些心疼眼前的少年。只能,蹲下身,将少年拥在怀中。
可惜,少年与他一脉,无缘。
二蛋此时站在一边,笑得阳光灿烂。但是心底,却越发讨厌起姜老头。
将一二扶上床之后,孔嘉仁便神色匆匆离去。将二蛋也留在了桃花庵。
出了桃花庵的门,孔嘉仁眼色一冷,几个起跳,便站在了城门楼子上。
“有客自远方来,着急挨打呼。”
孔嘉仁双手附后,黑夜漫漫,看不清他的表情。
为首一人一惊,冷冷看向孔嘉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