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珩鸿端详了人片刻，谢野云只是垂着眸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叶珩鸿开口问，似是关心：“考核已过，也到了年假的时节，谢同学有什么安排吗？”
谢野云知道堂上人只怕已经把自己的背景查透了，他也不做什么表示，拘谨回道：“回殿下，家中无人，幸而学院还可以收容。”
“都是同学，不必这样客气，”叶珩鸿温声道，却又在下一刻抛出个炸弹，“最近跟着吾罢?”
谢野云险些要维持不住宠辱不惊的神色，他们之间认真来说不过见了两面，不算那些谢野云对叶珩鸿的惊鸿一瞥。
荣勤亲王殿下到底是和他一样不懂恋爱呢，还是打算玩巧取豪夺的戏码?
谢野云眨了眨眼，心里转过了好几个念头，觉得询问实在不是什么好回应，他喉头微动，低低答道：“是，殿下。”
这样乖巧，让人没有发作的余地，叶珩鸿轻笑一声，好像不是他有心攀附，而是自己强留人了。也罢，难得遇上个感兴趣的人，纵着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季越会为你安排的。”
谢野云依言退了出来，季侍卫长在外面候着，看着这位贵客似是松了一口气，直出了二门外才从容以对。
季越心里糊涂起来，自家殿下头一回对一个人这样上心，按说应该有了些默契，怎么这谢野云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但想归想，季越脚步不停地为谢野云安排好了住处。
这是一幢小别墅，住一个人那是宽泛得很。
花树在寒风里还郁郁葱葱的，没一点衰败，打理得精巧雅致。回廊贯连，一行人走在其中。
谢野云心里越发惊异，这算什么，也不培养感情，谈恋爱惯用的一套伎俩还没见，倒先住下。如果叶珩鸿早有风流浪荡的先例就算了，可他并不这样觉得。
“哎，野云，谢野云！”卡尔维斯喊人。
“啊……”谢野云回过神来，一时间陷入回忆很久没有说话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失礼了。”
卡尔维斯见状明白了一两分，捂着心口故作痛心道：“没天理了，我还在跟前，就回忆起甜甜蜜蜜来。”
“好了，年关里你就没什么事不成?”
“事情怎么没有，迎来送往，吃酒喝茶，拜见赏园多的是，我抽空来的，你这会儿用完人就嫌弃起来。”卡尔维斯哀怨地望着谢野云。
谢野云被逗笑了，忙顺毛摸：“辛苦了，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呢，请你吃顿便饭好不好?”
卡尔维斯目的达成，立刻雀跃起来：“好啊，看来我是有口福了。”
“你也长于金堆玉砌的富贵乡里，什么没见过，故意拿这话来哄我。”谢野云笑嗔。
卡尔维斯听了这话收起玩笑，正色道：“富贵尊荣也是分等级的，不然多少人汲汲营营的做什么呢。譬如今天你请我的这顿饭，我敢打包票，多少珍馐食材是外头见也见不到的，就连好像熟悉的菜蔬肉品，也是特供级，吃起来的滋味与常见的大为不同。”
谢野云一愣：“是啊……营养剂早就发展得多种多样，美食还是不会被淘汰。”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说起这个，谢野云想起一件事：“卡尔，你觉得忠心会打败欲望吗？”
“什么意思?”卡尔维斯不解。
“长平伯府的事……”谢野云一五一十地说了，他在殷明轩面前十分坦然，其实心里确实有一些疑惑。
卡尔维斯皱起了眉头：“好奇怪的关系。殷大人的生母不为自己的儿子考虑，也该为自己考虑。善待优秀的亲生儿子对她有什么不好吗，以后做老封君不比做忠仆来得好?何况这忠仆其实里外不是人，长平伯夫人未必领她的情。”
“奴性竟然可以歪邪至此，殷明轩大人深受其害，他的事真是棘手。”
“难就难在血缘，”卡尔维斯思虑着，“不然……”手上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样子。
谢野云轻蹙眉尖，也觉得这是关键所在，就像皇后帛凌蕙疾言厉色的依仗一样……
不，谢野云灵光乍现，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那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啪”的一声，谢野云端起茶盏想要喝一口，却一个手滑打碎了，热茶泼了一地。
马上就有宫人上前来收拾，谢野云一个眼神过去，卡尔维斯察觉出了不对劲，随他一起走到了窗前。
外头有雪花委落在地，谢野云伸手去接，微凉的雪晶很快在温暖的掌心融化，留下一丝凉意，稍稍让谢野云浑身快速流动的血液平缓了一下。
“卡尔，长平伯府的内宅你插得进去吗？”
“你是想到了什么?这事不是不行，不过你让殷明轩自己来不是更方便吗？”
“也对，也对。”
卡尔维斯觉得谢野云似乎抑制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激动，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谢野云压低了声音，不同于上次不明重点的查探，他直截了当地说：“你去查珀可侯府当年用的到底是不是皇后的卵子?”
“什么?！”
“皇后当年久久不孕，后来说是因为有了珍稀资源才能成功，可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幌子?”谢野云的脑子现在无比清楚，他清楚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卡尔维斯几乎要控制不住神色：“皇家血脉不容混淆，当时必然通过了层层检测，珀可侯府怎么能办到这样的事?”
卡尔维斯这个问题问得极好，谢野云却立刻有了一种推测：要是陛下其实默许了呢？他丝毫不怀疑叶珩鸿是皇子这一点，只是换了母体。
为了保险起见，只怕叶珩鸿的亲母也出自珀可侯府，他没有把这个猜测说出来，只是说，“你还要再查一件事，皇后娘娘的姐妹们当年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卡尔维斯惊呆了，小心翼翼地看向谢野云：“你是怀疑殷明轩并非迫害他的丫鬟亲生才联想到这些?”
谢野云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亲眼目睹了帛凌蕙对叶珩鸿的所作所为，他已经有了些疑云，直到今天才算是想明白了。
“去查吧，想来是最后一次了。”
卡尔维斯颔首，却见谢野云眉间有一抹痛楚，关切道：“怎么了，你似乎还有心事?”
谢野云自嘲一笑：“当年皇后娘娘不孕，才要采隆特尼纳石，要是刚刚的猜测属实……”
那害得多少人无辜痛苦丧命，多少儿童悲惨人生的，原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卡尔维斯神色一凛，很快告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