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府城的招收流民的告示,沣水镇的村民们都知晓了,有能力的有条件的,都去府城落户。
毕竟没人真的想当一辈子的流民,更何况也要为祖孙后辈着想,有了户籍,才能读书,才能科举,不然连这小小的沣水镇都走不出去。
而盛家,干活的依旧只有盛舟一人,盛海虽然也跟着出海,但出一次海,就要休息四五日,一个月也就能出海三到四次,盛家的伙食费,还是只靠盛海一人。
除了出海,只要有时间,他还要进山去打猎。
盛清欢其实可以减轻阿爹的负担,但她却不打算私下里偷偷补贴他,毕竟这盛家的重担是他要背在肩上的。
盛舟出船打鱼回来,走进院门,家里安静的出奇。
大房的侄子盛兴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喊了一声,“二叔,爷爷有事跟你说,在主屋等着你呢。”
说完,又一溜烟不见了。
盛舟点了点头,掀起门帘子,走进主屋。
盛家人都到齐了,除了二房。
盛老爷子坐在椅子上,抽着旱烟。
张氏盘着腿坐在床上,瞪着他。
大哥盛海和大嫂李氏挨着张氏坐着,盛清萱坐在李氏的旁边。盛兴旺站在一旁,盛兴景则坐在盛老爷子的旁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盛舟一走进来看到这样的架势,心中顿觉不妙……
这会,蒋氏带着盛清欢也来了,女儿看他的眼神,充满着担忧……
盛舟不知道这一天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大概也能猜到,都是银子闹的。
“爹,二郎说你叫我,有什么事吗?”盛舟先开口问道。
盛老爷子将烟袋在鞋底上敲了敲,然后才出声道:“你大哥跟去府城的人打听了,府城最好的书院叫百川书院,想要送二郎去书院读书。”
盛舟轻笑,“这是好事啊。”
李氏微微蹙眉,瞥了盛舟一眼,觉得盛舟是故意装傻。
盛海在一旁连忙说道:“二弟说的不错,二郎去读书,这是咱家的大好事,只是这百川书院的束脩虽然不多,但食宿每月越要六百文,外加上笔墨纸砚等抛费,一个月至少要二两银子……”
盛舟看向盛海,咧嘴道:“二两银子!”
盛海点头,“二弟,你看,这个月家中咱家的银子,能不能先让二郎交了学院的束脩?”
盛舟立马就明白了,这一个月以来,家中倒是攒下一些,不过只有三百文,眼看这就要够他们一家落户的了,这会却要给二郎交束脩。
张氏见盛舟迟疑,立马出声道:“老二,二郎读书可是大事,耽误不得,错过春天的招生,只能等秋天了,这明年的二月的县试,怕是来不及准备,又要多准备一年了。”
盛舟不吭声,他口袋里是刚领回来的银钱,加在一起,正好够一家人落户的,他要是拿出去,等下次再攒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二郎要交束脩读书找大哥才对。”盛舟低着头说道。
张氏气的直接将手边的茶碗朝着盛舟扔了过去,也幸好茶水早已凉透,只是碎茶沫子扔了盛舟一脸。
盛清欢被张氏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是没想到张氏会真的扔茶碗,她连忙看向盛舟,见他只额角青了一块,并没有流血,稍稍安心不少。
蒋氏则拿了帕子为盛舟擦拭脸上的茶水。
盛舟看向妻女的目光柔和。
“爹,上次你答应我的,钱攒够,就让我们一家落户。”盛舟目光直视盛老爷子道。
盛老爷子目光幽深,拉着脸,眼神锐利,“老二,事情有轻重,你娘刚才的话也说了,二郎这会去读书,明年二月就能参加县试,如果秋季读书,那就要后年,白白又浪费了一年。”
“那就晚一年再去。”盛舟出声道。
这一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盛清欢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刚的时候。
盛老爷子这会也是气狠了,手中的烟袋举了起来,直接就打在了盛舟的腰间。
盛舟刚出海回来,穿的单薄,而盛老爷子的烟袋还是滚烫的,只听见刺啦一声,接着就是什么烧糊了的问道。
蒋氏连忙拿起一旁的茶碗,朝盛舟腰间泼了过去。
盛舟咬着牙,拧着眉头,他没有动,他说出口的时候,就知道会引来盛老爷子的盛怒。
但他不想妥协了,这些日子,他不累吗,他很累,可让他能一直干下去的动力,就是快些攒够钱,能快些拿到户贴。
如今村中,没有户贴的人很少,里正一家,因为当初带出了钱财,也有一半有了户贴,剩下没有户贴的,也都努力的帮着处理打捞上来的鱼,能多赚些钱。
他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了女儿想。
张氏直接破口大骂,恨不得将盛舟骂个狗血淋头,可盛舟却不为所动。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松口。
盛清欢看了一眼事件的当事人,盛兴景,她对这个二哥,一直没什么好印象,这个家中,除了盛海,也就剩下盛兴景,总是目中无人,鼻孔朝天。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除了平时遇到长辈们说几句话以外,看到家里的其他人跟没看到一样。
这么长时间,盛清欢和盛兴景说的话,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这会她真的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却不能开口,盛舟已经拒绝了盛老爷子,已然是大逆不道,她要是再开口,火力就得集中在她的身上,她又是小辈儿,又是女子,本就不应该掺和家中事务。
屋里安静极了,没有人开口说话。
现在这个时候,盛舟无话可说,盛海看了看李氏,又看了看盛老爷子,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屋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能听到盛老爷子吧嗒吧嗒抽烟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仔细听,好像连谁大声呼吸都能听得清楚。
张氏之前骂的累了,这会喘着粗气,不是好眼神的看着二房的三人。
“你们倒是说句话呀!”
张氏过于尖锐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就仿佛晴空一声雷一般炸在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