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号下午，下邳老酒所有老职工的补偿金、退股金一次性全部到位。
收到钱到账的银行短信，参与围堵厂部大门的员工一下子散去了大半，剩下的人也不再大声嚷嚷。
等到傍晚，还待在厂部门口的员工，不到100人了。
12月15号上午，下邳老酒年度股东会议总算顺利召开。
这次增资扩股，除了下邳老酒酒厂的干部职工，就是九州投资出资1200万，增持500万股。
其他股东虽然不高兴，但厂家毕竟先征求他们的意见，因此，最后，这些股东还是投了赞成票。
会议结束，在厂里吃了午饭，凡三就约老刘，随他转悠一下这座苏北古城。
说起来，这个地方，在秦汉时期还是挺繁华的。
这里是西楚霸王项羽的故乡，有着5000多年的文明史和2700多年的建城史，曾是钟吾国都城，素有“华夏文明之脉、江苏文明之根、楚汉文化之魂”之称 。
当然，这里与中州的许多名城一样，光荣都属于过去。当下，除了下邳老酒等几家酒厂，这里的产业可就乏善可陈。
不过，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谈起自己的故乡、乡亲，刘苏北倒是兴致勃勃，乡情极浓。
老刘开着那辆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广本，带着凡三与郑文礼，首先去了他老家所在的小镇。
老刘告诉凡三，小时候，父母在外跑船，他与妹妹就住在姥姥家。
那时候家里很穷：“穷到什么地步？每一年只有一两次能吃到猪肉。”
那个年代猪肉只有供销社能卖，其他人不允许卖。
老刘记得，每次跟外婆去来龙镇买猪肉的时候，外婆还要给卖肉的送两斤生花生。
给了花生之后，屠户一刀下去可以给你多切一点肥肉，为什么要肥肉呢？因为肥肉有油，回去把它切成小肉片熬成油，放进罐头瓶里面，要系到梁上。
“系到梁上不是怕小猫小狗偷吃，是怕我们偷吃。偶尔家里面特别高兴的时候，外婆才把荤油从梁上卸下来，挖一勺子放在我与妹妹白米饭里面。”
这一点，凡三与郑文礼很有共鸣。当时，不管是苏北还是豫南，农村都很穷。
凡三记得，每年过年时，养猪的家庭就会杀猪过年，那时刻，几乎是全村大人小孩最兴奋的喜事。
杀猪时，养猪户会接邻居去家里吃一顿，大伙趁机改善一下生活。
老刘说，那个时候全村没有什么可吃的，但村长家里面的猪肉吃不完，所以那时，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个村长。
“做村长并不是想自己吃到猪肉，我在想我做一名村长的时候，能不能把所有的猪肉分给村民，让大家都能够吃上猪肉。”
说到这里，老刘不由有些羞赧。
到了老家，老刘带着凡三，先去了他上学时的长安小学。
这是一所民办小学，老师全都是村里的人，没有一个公办老师。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老刘所在的镇上，第一次来了电。
当天，这家伙带着全班同学，下午放学后步行到镇上，趴在镇政府院门口，看里面那个电灯泡亮着光。
这帮农村娃开始讨论，灯泡烫手吗？能点烟吗？电从哪儿来？
上初中时，刘苏北攒了很多年，攒了50块钱。这时，这家伙想出去看看。
“一年夏天，我穿上大裤衩，两根筋汗衫，穿着一双拖鞋，手里攥着50块钱，我要去看看这个世界怎么样？”
这家伙从镇上坐车到徐州，从徐州坐火车到南京，到了南京已是凌晨一点钟。
“我第一次到了大都市，看到了那个年代最高的大楼——金陵大厦，37层高，绕着大楼我走了很多圈。”
这种事，凡三小时候也干过，不过，他跑得没有老刘那么远。
凡三小学三年级那年，凡学术高中毕业。一天，他告诉凡三，这周五学校开毕业典礼大会，请县里剧团来演戏。
那时候，凡三很少上街。听说这事后，他算是记住了。不巧的是，那一周，他吃了不干净的食物，开始拉肚子。
即便如此，周五那天下午，这家伙还是悄悄离开学校，一个人步走上街，去回龙高中看戏。
找到高中学校时，差不多已是晚上7点。他正在迷茫：“天黑了咋办？”
教室里突然亮起电灯。这种洋玩意，顿时引起凡三极大的好奇。
这时，中学操场上已经搭起舞台，舞台两侧竖起巨大的木杆，那是系幕布用的，上面有一个巨大的灯泡，照的四下如同白昼。
凡三不知道到哪里寻找凡学术，也没地方吃饭，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戏台下，等待大戏开演。
这时，台子下面几乎没有观众，一个学校工作人员看到他后，就好心地问他找谁？这才得知是一个乡下小孩，一个人跑过来找堂哥。
这是个负责办公室事务的老师，他倒是认识凡学术，立即领着凡三来到学校，找到正在教室里忙活的凡学术。
凡学术一看，竟然是堂弟凡三，赶紧带他去学校食堂吃饭。
吃过饭，他又到学校办公室，给大队打了个电话，请大队干部告诉二婶，凡三到高中来了，明天他就把三子送回，让家里不要着急。
那一晚，凡三随着凡学术，扛着一条凳子，坐在操场前几排，看了人生第一部舞台剧。
印象中，那晚是县剧团来演，剧目好像是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
舞台上化了妆的俊男美女，男生眉毛又黑又粗，女生眼睫毛又细又长。
这让他知道了，人类，原来还可以打扮成这么一个好看的样子。
第二天，凡学术就高中毕业了。
他扛着被褥，牵着凡三，一起从回龙街回到凡岗。后来，凡学术就在大队小学教书，带凡三算术课。
因此，这对堂兄弟虽然早出五服，但他们之间的感情，远比一般自家要深。
这也是当年，凡学术给大伯办寿宴，遭到老丁投毒，需要二三十万赔偿时，凡三毫不犹豫就帮他垫付的原因。
在他心里，这个堂哥，就是自己心目中的亲哥哥。
逛完老家小镇，老刘又带着凡三去看了他高中母校。
老刘说，他这一辈子很多的“第一次”都是发生在母校，比如第一次听物理老师用下邳话教学，第一次明白恋爱的感觉，“我和母校的故事三天三夜讲不完。”
“上高二的时候，有一个周末，我坐在我们校园里月牙湖旁边的石头上看书。这时，第一次看到了我们的校花师姐，就忍不住地盯着她看。突然，校花师姐半怒半笑地问：‘你看啥？’当时我吓得差一点就跳到月牙湖里面去了。”
这种糗事，恐怕小青年们都经历过。
凡三没有上过高中，他第一次对女孩心动，就是看到张莉的时候。
那都是单相思，真要说与中学女生有点暧昧的互动，还是教书之后，他到外校监考时，遇上一个老师家的漂亮女孩子。
“记得当时年纪小
我爱谈天你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在叫
不知怎样困觉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个女孩子的父母，早就应聘去了岭南，她也不知身在何方。
谈起中学老师，这哥们还真老实。
老刘有一位老师，是全班同学公认的最正直的老师。报志愿时，他建议刘苏北报考国仁大学。那时，学生心中最好的学校就是菁华、燕大、震旦。
“这位老师说，你考国仁从政去。虽然你改变不了这个社会，但是你回家可以做我们县的县长，在你的权限范围内，对老百姓好点。”
于是，这哥们第一志愿就报了国仁大学社会系，然后，就是一系列骚操作，反正没有当官。
学电脑，编程序，开餐馆，下海打工，追高官家庭女孩，到中关村摆摊，现在又倒腾电商……
至于当官，为民做主，那些梦想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
凡三看着老刘，觉得这哥们虽然没有从政，但他现在做电商，或许能真正改变这个社会的一些面貌。
不过，这哥们也有个毛病，就是女朋友有点多，但应该不影响他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