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茶没喝完，一位清瘦老者，穿着银灰色家居休闲服，在两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陪伴下走了进来。
见到这位来者，屋子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站起来，凡三也赶紧起立致意。
等老者坐下后，大伙才先后落座。
陪同老者进来，坐在他上首的那位中年官员，与老者简单沟通后，站起来讲了几句开场白。
“今天，非常高兴接受乔老的委托，举行这场小型座谈会。乔老一直关心资本市场发展，对目前股市现状非常担忧。现在，让我们热烈欢迎乔老作指示。”
那位清癯老者，微笑着摆摆手：“热诚欢迎各位到来！还是请同志们畅所欲言，今晚，我主要是带着耳朵来听的。”
老者幽默地指着自己的右耳，谦逊地表示，将众人都逗乐了。
多数人上午已在震旦大学发言，像凡三这样没发言的少。
在那位讲开场白的官员示意下，马湘站起说道：“上午在座多数人都发过言了，为了提高效率，晚上大家言简意赅，每人发言不超过3分钟。咱们就按顺时针顺序，从南边开始吧！”
南边一侧，坐了七八个人。这些人上午都讲过了，几乎了无新意，多数人都没有用到3分钟。因此，话筒很快转到西侧凡三这边。
拿到话筒，看一屋人都盯着自己，凡三不由有些紧张。
不过，这小子毕竟参加过多次大型路演，已经磨练出来了，因此，略一沉吟，他就开腔了。
“我个人认为，目前国有股减持的讨论，似乎已经陷入一个怪圈，绕来绕去，都避不开国有资产流失这个雷区。这是困扰市场各方焦点所在。”
这家伙一开口，就语不惊人死不休，顿时引起在座各位的关注，特别是东侧的乔老与几位中年官员。
坐在东北角的马湘，不由有些担心：“这小子想干嘛，想表现也不能选在这时候呀！”
凡三没有去看马湘的神色，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我觉得，我们可以将注意力绕开国有股减持这个雷区，从流通股与非流通股股权分置角度来解决这个问题。”
“当初，A股上市时，因为历史原因，将上市公司股份分为流通股与非流通股。市场各方也认可了，这相当于达成了一个默契，或者说一个合同要件。”
“现在，这种股权分置已不适合市场发展现状，需要对它进行改革，让非流通股变成流通股。”
他抬头巡视了一下周围，接着分析。
“这就相当于甲方修改了当初的合同要件，改变了市场流通股股东或者说乙方原有的预期。如果甲方只强调同股同价，忽略乙方这么多年现金流的贡献，对方自然不干，要求给予补偿，这就是目前A股最大的症结所在。”
这一思路，看似简单，却一下子解开了国有资产流失这个死结，变成了合同法框架下，甲乙双方讨价还价的问题。
周边的人都看着这小子，不知道他是如何想到这个简洁而又合理的突破口的。
这时，乔思雨不知何时来到现场，看着凡三，眼里不由冒出小星星。
“老话说，你漫天要价，我可以就地还钱。因此，应该允许流通股股东与非流通股东，就具体补偿讨论，形成一个双方都满意的对价，这样，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因为时间有限，说到这里，凡三就戛然而止，把话筒交给身侧的那位证监会研究中心副主任。
不料，在座大多数人都对这家伙的思路感兴趣，觉得这是一种切实可行的新思维，有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突破口。
因此，那位中年官员，示意马湘，让凡三继续说下去。
马湘一看，只好站起来说：“各位，小凡曾任职美盛与摩林集团，做过多起成功融资、并购，是华夏海油二次上市的主要推手。既然大家对他的思路有兴趣，我们就再给他三分钟，好不好？”
周围几乎不约而同地较好，于是，话筒再次回到凡三手中。这家伙一看，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这时，乔思雨从服务员手里，接过开水瓶，给西侧的凡三与那位证监会官员把杯子续满后，就近坐在门旁，听这小子继续发言。
“由于上市时的制度设计，流通股股东一般都占公司总股份的25%左右，这样，如果按照以往的老办法投票表决，有关对价的讨论双方，事实上是不平等的，因此，方案很难让流通股股东满意。”
这也是困扰各方特别是高层的一个非常头疼的问题，也是有关方面质疑国有股流失，而要坚守的原则之一，就像当初的同股同价，听起来也是振振有词。
大伙都看着凡三，看这小子有啥高招。
“解决这个问题，说难很难，说容易也容易。”
凡三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众人心说，别卖关子呀，兄弟！
“我们可以借鉴海外同股不同权的经验，为流通股股东单独提供一个表决通道 。对价方案可以由非流通股股东提出来，但要交由流通股股东表决，只有获得参与投票的2/3以上票数的流通股股东同意，对价方案才算通过。”
这番话，可谓石破天惊，一下子打开了在座各位大咖的思路。
如此一来，困扰市场数年的国有股减持，总算有了一条可持续操作的路径。
简而言之，凡三的思路，就是将国有股减持，从谁也说不清楚的国有资产流失讨论中解脱出来，转化为合同法框架下，股权分置改革方案。
然后，为先天弱势的流通股股东，提供一个独立表达意愿的通道，这样，就最大限度减轻了他们对自己权益没法得到保护的担忧。
坐在东侧的乔老，不禁看了凡三两眼，这个小伙子看上去不过30出头，没想到思维如此缜密，事实上已帮助高层打开走出此前国有股减持怪圈的大门。
坐在凡三身侧的乔思雨，看着凡三的眼里也冒出小星星。她知道三哥有主见，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脑洞大开，端出这么一盘思维大餐。让引荐他的这小妞也与有荣焉。
在座大咖情不自禁地开始讨论凡三提出的新思路，新办法，原先预定的顺序发言，无形中不再进行，反正在座人的想法，上午基本都听过了，说不说都无所谓。
一看大伙低声热议，坐在北侧的雷鸣坐不住了。
他没想到凡三这小子竟然一炮打响，大伙不再继续发言，他事先准备半天，想在各位大咖特别合是乔老面前露一手的如意算盘，眼看就要落空。
因此，他率先发难，对凡三的建议提出质疑：“凡先生，我想知道的是，你如何断定，非流通股或者说国有股股东，就一定同意进行这种股权分置改革呢？”
这个问题，其实是另一码事了，凡三哪里知道对方愿不愿意。
“这位先生，您说的这个问题，我无法代替那些股东回答。只能这样说，通过股改，非流通股东付出一定代价后，手头股份变成流通股，相当于将一笔存量资产盘活，既可以拿来去金融机构抵押融资，又可以在将来减持套现，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愿意？”
这个道理，在座的大咖，其实人人心里明白，只是大伙都不说破而已。
这时，坐在南侧的一位中年人问道：“凡先生，我承认，你这个思路有一定的可操作性。可是，如果按照这个方案执行，大盘就一定会止跌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这其实也是另一码事。
市场涨跌，在座的恐怕谁也不敢预测，凡三自然也不会不自量力。
“这个问题，自然只能由市场自身去回答。我记得，3年前，我曾就这个问题，亲口问过美国股神沃伦。”
凡三这一说，再次引起在座各位特别是那位证监会高官的极大关注。
“沃伦当时说，大股东给流通股股东一定补偿后，会让市场达成新的默契，形成新的预期。市场也许不会立即反弹，甚至还会继续下跌。不过，股神对此并不怎么担心，相反，他对全流通以后的A股前景，非常看好，认为是中短期能看到的全球市场最重要的投资机会之一。”
这番话，顿时给不少大咖带来信心。
虽然这是股神3年前说的话，但A股市场环境与当初如出一辙，因此，这番话目前依然有效。而且，沃伦可是非常审慎的人，这老爷子绝不会信口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