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在闲聊，大转盘那边，突然涌出一阵人。
最前面的两人，举着竹竿，上面是一个红色条幅，贴着白色大字：“快发工资，我要过年！”
后面跟着三四十个衣冠整齐，文质彬彬的男男女女。
这群人，两人一组，排着整齐的队伍。一边走，一边喊着口号：“快发工资，我要过年！”
令凡三意外的是，他竟然在人群里看到面色严肃的黄新宇。
黄新宇穿着黑呢子大衣，个头瘦高，比较显眼。
“三子，你从学校出来，这步走对了。不然，你现在也与老黄一样，上街游行，讨要工资呢！”
肖二黑上学时调皮捣蛋，没少挨黄新宇的尅，有点幸灾乐祸。
凡三很惊讶地问堂哥：“老家财政现在这么困难了，连老师工资都要拖欠？”
凡学术感慨：“往年拖个十天半个月，没像今年这样，乡镇老师工资有三四个月没发了。”
“怎么会这样，县里出啥重大事故了吗？”凡三有点摸不着头脑。
肖二黑在旁边接腔：“县里总共也没几家厂子，能有啥重大事故？还不是县里老一，好大喜功，招商搞个桂花园，听说已投了四五个亿，连老师工资也挪用了。”
凡三倒是听说过这个桂花园，规划地址在铁佛寺东头的大山沟里，他还专门过去转了一圈。
他发现，那里周围没什么特别的景致，完全是平地起高楼，谈何容易。
再说，即使依靠人力打造，真的费心劳力建起来了，谁来参观游览？
总不能指望全县老少，自己过来踏春秋游吧！赚不到外面游客的钱，靠内卷，还是填不起这个大窟窿。
凡三说出疑问，凡学术深有同感。
肖二黑则直接讽刺：“这鬼不下蛋的地方，哪来的游客？就是办成亚洲最大的养鸡（妓）场，交通不便，估计也没几个人来。”
这家伙虽然油滑，基本正义感还有：“都是县里那个喜欢写诗作画的老一作的，听说他从江浙招来的那个投资商是个骗子，看势头不对，已经跑了。”
教师游行队伍走远，凡三正准备带钱咏琳去南广场看车，发现老同学郑文礼，骑着一辆摩托车过来。
郑文礼也看到了凡三等人，赶紧过马路来到这边。
肖二黑与郑文礼是牌友，递给他一根烟：“老歪，你咋没有与老黄他们一起上街游行？”
老歪是郑文礼的外号，也不知怎么来的，反正认识的人都这么叫。
郑文礼抽了一口烟：“城关老师工资都发了，就差年终奖，据说明天能到账。上街的都是乡镇老师，我听说县财政根本没钱，他们上街闹，估计也没用。”
说完，老歪就问凡三啥时回的，怎么没联系他。
“昨天快黑了才到家，早上刚出来。”凡三微笑道。
“三子，你也看到了，现在老师工资低，还经常拖欠，我欠你那两万块钱，一时半会是还不上了。”
郑文礼有些不好意思。
凡三安慰他：“那点钱，你别记在心上。我早说了，那是给侄女们买玩具的零花钱，你只管与嫂子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肖二黑也帮腔道：“老歪，那点钱对于三子就是毛毛雨，你就别管了。当年，他让你出去，你没听，那才是大损失。”
郑文礼也很后悔，不过，那都是陈年往事了。他正想找凡三，说另外一件事。
“方舟回来了，他提议，腊月二十八中午，光州师范的老同学，携带老婆孩子，到华兴酒店聚会，你有空吧？”
对这类聚会，凡三一向兴趣不大。
91年腊月，温泉聚会时，刚毕业不到4年，好多同学之间已没啥共同语言。
又过去12年，估计很多人见面都不认识了，哪还有什么可交流的话题，见面不过是寒暄而已。
不过，郑文礼的面子不能灰，方舟的面子更得给。当初，修理那批废冰箱，方舟毕竟帮了大忙。
这时，凡三不由想起那个帮忙修冰箱的王友喜：“三班那个喜子，你们这些年有联系吗？”
郑文礼一听乐了：“你还真问对人了，他儿子想进城上初中，昨天刚找过我。他老婆现在在家陪读，就住在南广场那边的紫云山庄。”
“你有事没有？没事跟我们一起去南广场呗，三子正想去那边看车。”肖二黑顺口问道。
学校已经放假，老婆万云带孩子去了丈母娘家，郑文礼骑车出来，就是联系同学参加聚会，没什么事。
肖二黑见状，就让他将摩托车放在这里，随他们去南广场。
肖二黑开车在前，凡三开车随后。
路过县政府那个路口时，他透过车窗向西看了一眼，教师游行队伍停在县政府门口，列成整齐的方阵，正在喊口号。
五六个警察站在一旁，维持秩序。
这时，人数似乎比刚才多了不少，想必有不少老师，正陆续从乡下赶过来。
“村小老师工资没有拖欠吧？”凡三问堂哥。
“村里民办老师刚刚转正，家里还有责任田，不像黄老师那样的双职工，几个月不发工资，这个年就没法过。”
凡学术随口答道，他心里明白，老三其实是担心吴秀玉。
去年，吴秀玉调到城郊七小，名义上也是乡村教师，但她还在城关二小领工资，因此，并没受到影响。
车到南转盘，不料，那边也来了一阵游行队伍。
领头的两人，也高举横幅，上面绿布黑字：“·还我血汗钱，我也要过年！”
这群人穿得五花八门，里面还有不少老头。刚刚从京都回来不久的张长雨张二嘴父子，竟然也混在里边。
这群人边走边喊口号，声势似乎比北边那群教师大多了。
凡三正在诧异，旁边的凡学术说道：“这是在桂花园干活的民工，江浙老板跑了，工钱没着落，也到县政府要。”
“桂花园窟窿这么大，县里堵不住的话，一把手估计要走人了。”凡三感慨。
“那家伙早该滚蛋了，除了玩女人，就是瞎搞工程，桂花园还没搞好，又准备搞工业园，老百姓都烦死他了。”凡学术恨恨道，这半年村干部们都累坏了。
游行队伍走过去后，路道宽了，凡三等人总算把车开到了南广场那家4S店边。
店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大冬天，办公室有空调，这娘们穿得花枝招展，有点像日本艺妓。
见肖二黑领人过来，知道又有新客户，她扭着水蛇腰，一摇三摆地迎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