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翮正没骨头似的趴在褚珏身后的桌子上,指梢摹着他校服外套的白线。
若非知道柏翮就是单纯手欠,不然就凭他这动作,褚珏能都告他骚扰,一告一个不吱声。
褚珏余光有意瞥了眼江知渺那头的连梓,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柏翮来前,脸上还有点笑模样,他一来,甚好,给人逼成生性不爱笑了。
一看就是又让柏翮气着了,这孙子八成是跑上来哄了。
可说是哄,又不太像,照往常,他早就自觉坐人连梓后头去了,这次怎么就挑了个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下了?
褚珏换了个边儿,背向江知渺,转身靠上柏翮身下的桌子,压着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问他:“你直说你是来找连梓的能死?打什么谜语?”
“昂?”柏翮悠悠散散地掀起眼皮,无声动了动唇。
他说话本来就有点慢,唇型很好读。
「你哪只眼见我是来找连梓的?」
褚珏眯起眼,歪头看他,气笑了,“你有必要跟我装?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喜欢人家。”
他的声音再大点,连梓怕是得听见。
柏翮舌尖刮了圈后槽牙,不耐的挑起半边眉,“校广播站钥匙给你,你开麦说去得了?”
两人掐架的工夫,教室里的人已经林林总总地散了,这会儿就剩下靠后门这排的四人和某个原本坐在靠窗位置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连梓后排的男生。
听见连梓的声音,柏翮下意识收声,调转了个方向,朝对侧看去。
女生单手搭在后排的桌上,轮廓匿进窗玻璃透进的霞粉,温声给来问题的男生讲着解题思路,优越精致的下颚弧度被某人收进眼里。
柏翮不再搭理褚珏,脸往臂弯里埋了埋,就露着一双眼睛,视线一直放在正对面两道挨得有点近的剪影上。
确认这男生没打别的主意,是真的一心扑在数学题上,他蹙紧的眉心才缓缓抹平。
饶是不爽到极点,他也没立场上去横插一脚。
一种小娇妻在勾火,但霸总是个太监的无力感绕上来,柏翮攥紧的拳头又松开,泛白的指节慢慢恢复血色。
不知道盯了多久,那男的终于拿着卷子滚蛋,连梓在转回身的时候,有一瞬间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还以为柏翮在睡觉,无意朝他的方向撩了一眼,撞上男生那双没什么情绪的漆黑眸子,迅速收回视线。
刚好江知渺也收了笔,捏起写得满满当当的卷子欣赏了下,而后抬肘戳了戳褚珏,“写完了,帮我检查下?”
褚珏觉着好笑,双眉微微抬起,唇角扯着抹弧度,捏着江知渺脑后的丸子头晃了晃,“百分之80都是我写的,现在还要我检查,你这卷子写我名儿得了。”
“你干嘛,哎呀!”
他倒是没用力,就是把丸子头扯得松了点,江知渺就不乐意了,直接抬手把他覆在自己丸子上的爪子包住。
女生软软的手掌盖上来,指尖还霸道地穿进他的指缝里,扣紧,将男生的手薅了下来。
“你现在怎么比柏翮还欠啊!?”
这话从江知渺滑溜溜的大脑上飘过,就这么从嘴里溜了出来。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平常骂习惯了,翻车虽迟但到。
字正腔圆,再标准点没准能拿下个普通话一甲证书,再不济也是个一乙,她就是想找补都没那个门路。
斜后面那被当做比较对象无故躺枪的“欠儿登”慢悠悠地支起胳膊肘,撑着脑袋,眼底的不悦比褚珏翘起的唇角还难压。
见他要恼人,连梓赶紧起身给江知渺让位置,好让她出去。
江知渺撇下一句弱弱的“对不起,下次不让你听见”撒腿就跑,褚珏相当识趣,利落起身跟着出门,临末了还把门口的灯拍灭了。
教室蓦地暗下来。
窗棂将粉紫色的霞光切割成规则的四方形,投射在桌面上,余晕落进那双明澈的杏眸。
眸光流转之间,柏翮已经站在连梓身后,靠着她身后的桌子,长腿大喇喇地叉开,不动声色地将她圈在自己和墙面之间。
视线算不上炽热,就是一如既往的散漫样,但足够直白。
天际的最后一抹光亮也即将隐去,男生的眉眼却清晰起来。
先前连梓就觉得,柏翮收敛笑意的时候,这张脸的攻击性就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空荡的教室里静的出奇,因为他意义不明的视线,无声的情绪在空气里荡开。
连梓忍无可忍,掀眸对上他的视线,“不说话就让我出去。”
语调平直得有点冷淡。
尾音落下,视线里男生的肩膀往前扣了下,双手合拢撑在大腿根处的桌沿上,下巴往锁骨窝的方向埋了埋,瞧着一副可怜样。
不知道是不是连梓的错觉,这会儿看他,总觉着有点儿像她某次路过街角碰上的某条流浪狗。
少顷,男生清沉的声音传来,尾音撩着淡淡的哑,好像压抑挺久了。
“问你个问题。”
连梓回想起,不久前他说过他是来问问题的,她当时还以为和她无关。
毕竟他一来就坐在离她最远的斜对角位置,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找她的。
“你说。”
室内昏暗,光影变换就格外显眼。
要说话前,随着声带震动,他喉间的凸起上下滑动,迎着暧昧的粉色光斑,格外性感。
“我们还要安静多久?”
这问题直接略过耳膜,砸到了连梓的心脏上。
她捏着笔袋的手微微收紧,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本来也就几分钟吧,不是你一直在延长时间吗?”
柏翮无声抬了抬眉梢,轻“嗯?”了声。
连梓冷静下来只需要几分钟,原本想等他回来就把话说开的,只是没想到还没开口,他先走了。
就跟不想看见她似的。
脑子里闪过想法,她心脏倏地收紧,思绪瞬间缠作一团,找不到头,想理也理不清。
沉默片刻后,连梓抿了抿唇,敛下眸光,开口。
“柏翮,我们别坐同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