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绽成小簇火星,刺眼一瞬,又柔和下来,如此循环往复。
几乎是在柏翮靠过来的瞬间,连梓下意识别过头,生怕再晚一点点,就要被柏翮发现她的小心思。
她知道柏翮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但从他嘴里听见“喜欢”两个字,还是难免心跳加速。
此前的无数次心动都能被她冠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现在可好,找不了借口了。
广场上小学鸡似的叫喊还在继续,混杂着烟火升空的声音,纷繁吵闹。
旁边的小女孩抓着爸爸的头发,上身探过来,拍了拍柏翮的肩膀,悄咪咪问他,“哥哥,你在找姐姐要啵啵嘛?”
奶声奶气的,戳人心软。
柏翮应声直起上身,离连梓远了些,回头看向声音来源。
目光先是落在小姑娘身上,又偏了偏,无意瞥见她身后的一男一女。
男人臂弯紧紧环着怀里的女人,撒娇似的磨她,“老婆,赏个亲亲。”
“在外面呢,回家再……唔……”
接着就是一个法式热吻。
柏翮抵在连梓下巴上的手指兀自一僵。
显然这场面于这小女孩而言,司空见惯,傲娇地抬了抬下巴,“嗯”了声,“学着点,哥哥,光搂着可不行,我爸爸说男人就得直接点,直接啾啾。”
柏翮愣怔片刻,余光扫了眼身侧还低着头的连梓,看她没什么反应,应该是没听见这炸裂发言。
不然他高低还得挨一肘。
见小女孩又有要开口的意思,柏翮直接拎起连梓的帽檐,盖了下去。
连梓脑袋被坠了下,又被两只大手隔着帽子捂住了耳朵,顺带卡着她的视角,不让她转头看他。
越是这样,连梓就越是要犟,但柏翮就跟铁了心不让她抬头似的,稍稍加了点力。
或许他再用力点,她脖子都能折。
她有点恼,“柏翮,你又发什么癫?”
耳畔全是羽绒服布料和头发的摩擦声,这会儿就算他回话了,连梓也听不见。
片刻后,柏翮挪了挪地儿,拎着连梓朝广场出口走了一段,才松开手。
这人脑子不正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知道他诡异的行为举止背后有什么含义。
连梓撩下帽子,理了理被挂乱的头发,终于如愿抬起头。
视线刮过身侧笑得如沐春风的男生,眉心瞬间蹙起,“你刚才干什么了?”
柏翮笑笑,“认识了个小姑娘。”
尾音落下的瞬间,连梓呼吸一滞,脑子有点钝。
所以他捂着她的耳朵,是为了不让她听见他跟别的女生聊天?
目的是什么?
脑中突然闪回许多跟他有关的画面。
有在雍和宫门口第一次见他,有在医院对面的室外篮球场的偶遇,还有水房,食堂,运动会……
他身边总是围着很多女生。
他高兴,就停留一会儿,他没兴致,就直接离开。
就像刚才,明明前一秒还在跟人姑娘聊天,后一秒就能带着她转头就走。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才是柏翮。
连梓想起,她撞见过两次柏翮被表白的现场,都没结果。
后来也没再见他跟那两个女生有过交集。
不该有的心思被戳破,潮汐就该退回去了。
以前她没思考过这种问题,但现在回过劲来才意识到,如果她告白被拒绝,最后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她猜不透柏翮,但大概知道,他留在她身边,对她特别关照,应该是因为只拿她当妹妹。
她试探过很多遍的。
连梓敛睫收回目光,转身背向他,正要提步朝出口方向走,身后一道瓮声瓮气的童声扯住她的步子。
“哥哥姐姐再见!”
“再见,多多。”柏翮温声应她,还弯唇跟她的父母打了声招呼。
连梓闻声看过去,是刚才倒数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男人肩上的小女孩。
一脸懵逼,但还是随柏翮应了句再见。
看人走了,她才戳戳他的胳膊,“你认识?”
柏翮眨眨眼,“不是都说认识了个小姑娘么?”
连梓瞠目,真·小·姑娘。
无端松了口气,笑出声,“人家才多大?你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柏翮明白她的意思,舌尖顶了顶颚,失笑,“你眼里我就这么畜生?把主意打在妹妹身上?”
连梓“哦”了声,“你努努力呗,争取让天底下会喘气儿的都变成你妹妹。”
阴阳怪气得明显,落进柏翮耳朵里,却莫名让他心情很好。
“回家吃饺子。”
他偏头靠向连梓,“正好这儿有人醋坛子打翻了。”
意有所指的,连梓咂舌,“你有病?我在乎这个?”
“好好,我有病。”
柏翮拍拍连梓的帽子,帮她整理了下,“没别的妹妹,哥哥只疼你,行不行?”
“疼”这个字,其实挺戳连梓。
柏翮对她,确实配得上这个动词。
如果没有前半句话,她可能真的要拿他对自己的特别当偏爱了。
到现在为止,他还是只拿她当妹妹。
丝丝缕缕的无力感绕上来,连梓插在兜里的手紧了紧,妥协似的,唇角带了点笑,“谁用你疼了?”
“那你疼疼我?”
柏翮伸出冻到关节发红的手,摊到连梓跟前,轻轻歪了歪脑袋,拖着调子蹦出一个字来,“冷。”
男生凌厉的眉眼被月色蒙上一层雾气,竟显出几分委屈来。
柏甜甜真不是白叫的。
江知颐是甜哥,柏翮这程度,高低是个甜妹。
心脏像是被橙汁浸泡过的棉花包裹住似的,又酸又甜。
连梓咬了咬脸颊内壁的软肉,把兜里的两个暖手宝都掏出来,塞进他手里,继而转身,朝广场出口走去。
过了十二点,马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皎白的月光拢下来,融着路灯的暖橘色,莫名有点暧昧。
二人没再说话,连梓低眸,偷偷看了眼地面上那道跟在自己身后的影子,无声动了动唇瓣。
「别退潮。」
-
春节联欢晚会接近尾声,倒数过“1”后,江知渺退出视频界面,单独给褚珏发了条新年祝福。
毕竟只有他跟柏翮没加入视频通话。
柏翮就算了,他应该也不缺她这一条祝福。
褚珏一放假就跟着父母到处旅游,微信也不怎么回。
今天晚上又不知道在忙什么,群视频邀请了他几次,都是到了时间没人接自动挂断。
是三亚那边的网不好?
江知渺放下手机,恹恹揪过床头的狐狸玩偶,圈住它毛茸茸的大尾巴,从根部捋到头。
这玩偶是国庆那次在褚珏家吃完饭,二人回家路上路过一家新开的游戏厅,江知渺起了玩儿心,硬拉着他去抓娃娃,花了将近200个币才抓上来的。
娃娃机这东西好像有点潜规则,据说连续50次没抓上来,第51次再落钩的时候,钩爪会紧一些。
后来被褚珏用实力证明,是假的。
江知渺在旁边数着,他是第89次才抓上来的。
就很菜。
一看就是从没抓过娃娃的那种,连操作都是现学的。
女生盯着怀里小狐狸的两颗豆豆眼,轻笑一声,“笨诶。”
正巧江知颐路过她房间门口,听见声音,顿住步子,目光在她房间里刮了一圈,神情复杂地看她。
“跟谁说话呢?你屋里藏人了?”
江知渺扬着的唇角瞬间扯平,一脸“你没事儿吧”的表情,白了她便宜哥一眼。
江知颐双手环胸,倚在她门沿边,“再翻白眼,今晚的锅碗你来刷。”
“嘶。”江知渺揉揉眼,“怎么回事,眼睛好干。”
揉完还装模作样地歪了歪头,一脸无辜,“啊?哥你说什么?什么翻白眼?”
江知颐被她拙劣的演技气笑,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被江知渺的微信提示音打断。
几乎是手机响起的同一时刻,她条件反射似的从床上弹起来,滚到床边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
下一秒,江知颐见到了生化危机里才有可能出现的场景。
他的妹妹,猛地翻了个身,本应垂在脑后的长发因惯性凌乱地挂在脸上,用四肢在床上飞快地爬行。
若非知道她是在找拖鞋被脱到了床的哪一个边,江知颐真的会以为她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江知渺穿上拖鞋,也没顾乱糟糟的头发,抬手要扒拉开杵在自己门口挡害的亲哥,只是劲儿小,江知颐没怎么动。
“《釜山行3》你去拍,我没开玩笑。”江知颐扯扯唇角。
江知渺没理会他阴阳怪气,侧身从他旁边钻了出去,撂下一句“我出去一下,等会儿就回,爸妈问起来帮我随便编个理由就行”,套上羽绒服换了鞋,从玄关柜上拿了个暖手宝,直接出门。
她按开手机,再三确认刚才看到的消息。
顶着“褚珏”名字的聊天框,那头的白色气泡里赫然写着:
「在你家楼下,要下来吗?」
月色如缟素般泻落下来,男生就站在门口那颗樟树下。
树叶落尽,树枝上缠了几束霓虹灯带,合着月光跃溅在男生被风带起的发梢上。
褚珏就安静的站在树下,穿了不常穿的黑色,背了个太空包,一手拎着一个袋子。
视线拢进那道颀长身影的刹那,江知渺眸底亮了亮。
他真的在。
“褚珏!”
女生朝他跑过来,刘海乱飞,羽绒服拉链也没拉。
江知渺下来的急,头发也没梳,穿着件连体的星黛露睡衣就下来了。
为了挡住乱糟糟的头发,还特地把睡衣帽子盖在了头上。
两只兔耳朵垂在肩膀两侧,笑眼弯弯的,盛着月色,勾人心空。
饶是褚珏这么吝惜笑容的一个人,都没忍住弯了弯唇。
这趟来得真值。
不枉他顶着挨骂的风险背着爹妈从三亚偷跑回来。
江知渺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给你发微信都没回。”
“晚上七点多的飞机,十一点多到的。”
褚珏把手里的两个袋子放在一旁的石凳上,腾出手来拍了拍背在前面的太空包,“落地先去接它了,就没卡上零点过来。”
经他这么一提,江知渺垂眸看了眼。
包包正中间的透明罩子里,米黄色的小兔子窝在毛茸茸的围巾里,旁边还放了个暖手宝保温。
耳朵乖顺地垂着,黑溜溜的眼珠在月下一闪一闪的,可爱的要命。
“新年礼物。”褚珏指指长凳上其中一个袋子,“粮也带来了。”
闻言,江知渺恍然掀眸,盯着褚珏愣了好半晌。
今晚特别冷,他从三亚回来,穿得特别薄,外头也就裹了个风衣,过膝,但看着并不保暖。
他鼻尖都有点红了,眼睛也雾蒙蒙的。
她心里突然就很难受。
“你冷不冷啊?”
女生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落进耳朵里,戳得人心软软的。
褚珏抬手,捏了捏搭在她肩上的兔耳,眼底带了点笑,“都学会关心人了?长大一岁是成熟了点儿。”
从刚才见着她,就想这么干了。
他不回答问题,江知渺有点儿急,“别欠,冷不冷?”
“怎么这么霸道啊?跟连梓待久了?”
“怎么这么欠揍啊?跟柏翮待久了?”
某两个正压马路回家的人突然就有点想打喷嚏。
见女生小脸上难得染了点愠色,褚珏妥协,“是有点儿冷。”
江知渺嘿嘿一声,从兜里掏出暖手宝,塞给他,一脸臭屁地叉着腰,“料事如神的渺渺大人已经猜到啦!”
褚珏按了按暖手宝的按钮,无奈扯唇,“请问料事如神的渺渺大人,你料到这暖手宝没电了吗?”
“………………”
尴了个大尬。
褚珏这有话直说的毛病真是得改改了。
江知渺眼神躲闪,“你等会儿,我让我哥送件衣服下来。”
说完就掏出手机,要给江知颐发消息。
褚珏眉心微动,捏着手机边框,轻轻拎起,重新塞进江知渺睡衣的口袋里。
“干嘛要让颐哥帮你善后?”
“那我自己上楼给你拿总行……”
尾音未落,脸颊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江知渺险些惊呼出声。
男生骨节分明的手覆在皮肤上,手掌托着她的脸颊,中指拢起她耳颈处的碎发,贴在侧颈上。
指节有意无意的剐蹭过耳垂。
凉意丝丝缕缕地渗透进皮下,却诡异地激起一阵滚烫。
“自己的锅自己背,江知渺。”
褚珏双手向上抬了抬,将女生的视线往上带,“你比暖宝宝好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