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就是如此奇怪，当他们身处绝境，以血肉之躯阻挡上百只丧尸时，可以爆发出惊人的韧性，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消灭了数倍于自己的丧尸。
但现在，他们每个人都有武器，却差点被一只变异的丧尸团灭。
陈安和刘斌走回人群中，其他人一看到陈安，立刻站起身来，不敢将后背留给他。
陈安扫了一眼，很快就发现了角落里的李有仪，她散着头发，正蹲在一个年轻男人的尸体旁边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走上前去，后者抬起头，默然地扫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
陈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叹了口气，她们姐弟很像，不仅是长相，还有那种骨子里的精致。
李有义虽然变成了丧尸，却不像其他丧尸那样面目可憎，除了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衣服上甚至没多少褶皱。
尤其是他的脸，很干净，脖子流出的血完全没沾到脸上，陈安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变成丧尸都能保证自己的脸一尘不染。
“我亲手杀了他。”李有仪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空洞且不真实。
“当时有只丧尸在追我们，我很害怕，自己把自己绊倒了，我让他赶紧跑，但他不想抛下我。
然后，我竟然就愣在那里了，他们就在我面前缠斗，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我弟弟被咬。
那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起来帮他打死那只丧尸，但是一切都太晚了，他已经认不出我是谁了。”
李有仪顿了顿，继续说道："要不是你突然冲出来，把丧尸都吸引过去，恐怕我现在已经是一只丧尸了，我得谢谢你。我没看错人，大家都吓坏了，只有你还算个男人。"
陈安听不出什么感谢的意思，李有仪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念着事先预设好的台词。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陈安问道。
李有仪笑了笑，更准确的说，她只是勉强扬了一下嘴角，并没有笑。
“怎么办？再挑一个既有实力又有脑子的男人，不然我一个女人，该怎么生存呢？”
“我不理解，”陈安终于忍不住了，问出了埋藏在他心里许久的疑惑，“为什么你对未来这么悲观呢？秩序的崩坏还需要一段时间，丧尸虽然凶残，但它们终归不是人类的对手。
我觉得，过不了多久，解决了丧尸之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呵！”李有仪冷笑一声，她好像活过来了，终于有了情绪，“你是个男人，看得还没我清楚吗？”
陈安摇头：“我不理解，你是指那些掐断信号的人？”
李有仪没有回答：“你都快死了，还问这么多干嘛？等你死了，你那个兄弟也活不了多久。不是死在丧尸嘴里，就是被自己人害死。”
“刘斌只是没什么心眼，但他不傻。”陈安否认道。
“我更担心老人和孩子，没人会照顾他们的，他们该怎么生存呢？”
李有仪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皮筋，将散乱的头发扎了起来，看起来精干了不少，她站起来说道：“除了你，恐怕没人会关心他们的死活，当然，我也不关心。
我建议你关心一下自己。”
说完，李有仪走向其他人，陈安顺着她的背影看去，几个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但陈安知道他们只不过是强装镇定罢了。
那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游离在众人之外，她很想凑上去说几句话，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陈安突然感觉他和老太太同病相怜，已经被排斥在人群之外了。
总有人时不时将目光放在陈安身上，被陈安发现后，又不动声色地转移视线。
“你不打算和你弟弟告别吗？”陈安问道。
李有仪顿了一下，陈安不知道她在那一瞬间想了什么，只是当她回头的时候，似乎经历了百转千回。
“我得和你道个别，陈安，你是个好人，如果你能活下来就好了。”
陈安无言，抬起李有义的尸体，将他抗在肩上。
这是他在临死之前能做的最后一点事了，帮大家处理尸体。
当他扛着李有义走到一楼的卷闸门前时，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卷闸门拉开，冲着天上的月亮吼上两嗓子，就像电影里的狼王一样。
然后，他带着被吸引来的丧尸冲上楼，看着那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被丧尸扑倒，看着他们拼命捂着伤口，却止不住身上的鲜血，听他们的惨叫，享受他们的痛苦。
而他就是那个带着狼群狩猎的头狼。
当然，陈安知道他不会这么做。
陈安把李有义的尸体放在门口，这样明天其他人处理的时候会方便很多，然后他独自上楼抬第二具尸体。
“何平。”
陈安看了一眼死者胸前的名字，他甚至还没认识这个人，转眼间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过我也快了。”陈安自嘲一笑，然后扛起尸体。
“陈安，放下让我们来吧。”
陈安肩上一松，何平的身体便被人扛走了，他看了一眼，这个人他也不认识。
好在，所有人都认识他，陈安多少有点欣慰。
“还是我来吧，你去睡觉。”
那人苦笑道：“你在这儿，我们不敢睡觉。”
“哈哈哈！”陈安大笑，“如果都睡不着，我最后一次拜托你们做个事。”
陈安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们看着陈安，一言不发，像之前一样等着陈安的命令。
“男人和女人分开，都脱掉衣服，相互检查一下有没有人被咬，别重蹈覆辙了。”
“卧槽！”人们醍醐灌顶，表情各异，看相彼此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充满了不信任。
陈安接过何平的尸体，现在没人关心他了，他将一具具尸体送下楼，记住他们的名字。
“十四……”
“十五……”
“……”
陈安终于把死去的人处理完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这个晚上，他们一共失去了十五个人。
哦对，还要算上自己。
“十六……”
陈安手里捏着那把水果刀，为了大家，他应该自杀才对，但他不敢，怕疼。
更何况，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希望，万一刘斌看错了呢？
万一自己没有被咬。
超市大门口的收银台旁边，总是摆放着各种精美小零食和口香糖，整整十个收银台，只有两个开着，平时人们都免不了排队。
顾客路过收银台的时候，如果有小朋友嘴馋，闹着要买零食，而身后又有人排队等着，为了不影响别人，家长经常会多花几块钱把零食买下来。
如果找零找不开，也有人会顺手拿个口香糖。
如此一来，超市的毛利润将非常可观。
陈安一个人走到收银台，旁边的货架早被打翻了，精美的包装袋散落在地上，陈安俯下身子捡起来一个，撕开包装，将里面的巧克力放进嘴里。
虽然他是个成年人，但其实，他也挺馋这些零食的，只不过他舍不得买。
倒不是花不起这几个钱，恰恰是有了收入之后，陈安才开始舍不得花钱的。
现在不用花钱，陈安就能享受这些东西。
他好像有点明白李有仪的意思了，很多人并不喜欢原来的世界，他们不想让一切恢复正常。
秩序崩坏，反而可以让他们随心所欲。
陈安摇摇头，不想那么多了，反正自己都要死了，还关心别人干嘛。
他要满足曾经的愿望，把每种零食都尝一遍，这种小包装零食都是给小孩设计的，向他这样的成年人，只要提起包装袋的一角，就能把整包零食都倒进嘴里。
陈安一次性把好几种口味的彩虹糖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差点被噎住。
“还是当个小孩子幸福呀。”
陈安扔掉手里的包装袋，突然僵在原地。
“小孩子……”
刚才他处理尸体的时候，可没看到其中有个小女孩。
陈安心中止不住的狂喜，向楼上飞奔而去。
“啊！”
“流氓！”
几个女人正在检查有没有被咬，陈安突然闯了过来，吓得她们赶紧捂上身体。
殊不知陈安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们身上，道了句不好意思，继续寻找小女孩的踪迹。
他循着记忆，把那个男人逃跑的路线重走了一遍。
没有任何一个父亲会丢下自己的孩子，选择一个人逃跑。
只有一种可能，他先把自己的女儿藏好，然后一个人引开丧尸。
陈安从口袋里翻出湿漉漉的名单，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生怕把这张纸揉碎。
皱巴巴的纸面上，原本秀丽的字体已经不成样子，但大体还能看出来，陈安很快找到两个相同的姓氏。
“包志才，三十六岁，职业：个体商户老板。包诗语，五岁。”
陈安仰起脖子大喊道：“包诗语！”
“小朋友，出来吧，已经没事了！”
“包诗语！你在哪里？”
陈安顺着那个男人逃跑的路线边走边喊，不一会儿，果然听到了微弱的回应。
他急忙跑过去，一个小女孩泪痕还没擦干，趴在一大堆面粉袋子下面，头发全都白了，怯生生地看着他。
由于面粉不能受潮，所以放面粉的货架下面是空的，和地面留了大约二十厘米的距离，小女孩就藏在这个空隙里，一动都不敢动。
陈安不停安抚她：“小朋友，已经没事了，出来吧。”
“我爸爸呢？”
陈安一时语塞，小女孩继续问道：“爸爸是不是死了？”
一时间，陈安的心如遭重锤，半天都喘不过气。
包志才向他求救时，他还以为人们闹了内乱，他第一时间的想法是明哲保身。
包志才自己刺向自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的血还是热的，陈安不愿意回忆那一幕，否则他站都站不稳。
“他没事，”陈安被自己的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只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先出来，我们一起等爸爸回来，好不好？”
小女孩听话地爬了出来，陈安将她头上的面粉拍掉，回到他被骂流氓的地方。
“啊啊啊！”
“还说你不是流氓！”
陈安苦笑，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解释道：“你们帮忙看看她有没有被咬。”
然后他拍拍包诗语的后背，安慰道：“过去吧，她们不会欺负你的。”
做完这些，陈安内心的负罪感减轻了不少，他正打算休息一下，李有仪却跟了过来，直接拉住陈安的左手。
经历了刚才的变异事件，还活着的女性已经没几个了，所以她们之间的互检已经基本结束了。
陈安任由李有仪拉着自己，笑道：“干嘛？对我产生感情了？”
却没想到李有仪直接掰开他的手指，拿起一个纸团，举在陈安眼前问道：“这是什么？”
陈安愣了一下，这名单是他偷来的，刚才一直拿在手里，忘记藏起来了，没想到李有仪的观察这么敏锐。
“我刚才……”
李有仪直接打断他的话：“所以你当时不在，根本不是去上厕所了，是不是？你总不会拿这个当厕纸吧？”
说到后面，李有仪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她拼命捶打陈安的胸口。
他胸口不疼，只是心在隐隐作痛。
“你想看，为什么不直接问我要，为什么？为什么要偷偷离开？如果当时你在的话，小义就不会死。”
陈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轻轻抱住李有仪颤抖的肩膀，却被后者直接挣脱。
陈安苦笑：“如果打我能让你消气的话，打吧。”
李有仪还在打他，但动作越来越慢，力道也越来越轻。
最后，她终于没力气了，双手抵在陈安身上，啜泣道：“不怪你，你没有这个义务，你愿意救人，能救人，是你的本事。救不了，也不能怪你。
而且你已经够可怜了，不是吗？”
陈安胸中涌起一股热流，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把脸贴在她头上，说道：“其实我刚才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但我不想死。我没被咬，李有仪，我没有被咬。
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我会保护好你们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