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白毅山很满意的样子,同时招呼着大家:“来,该吃吃,该喝喝。”
一句话过后,席间的气氛便热闹起来,白毅山是个很会聊天的人,该严肃的时候严肃,该幽默的时候幽默。
我明显感觉到大家都轻松了许多,就连郭军脸上都有难得的笑意,看来也是期待停战已久了。
不过,唯有郑闯非常平淡,甚至眉间还有一丝忧虑。
我觉得奇怪,这个结局不是皆大欢喜吗,闯哥怎么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趁着上厕所的功夫,我就问了罗文这个问题。
罗文说:“你也看出来啦?没错,闯哥确实心中有虑。”
“为什么?”
“白毅山这种人极其精明,向来不干赔本的买卖,来天曲镇一趟不会只为帮两方说和,再过一会儿,他就要借着这个由头,对闯哥和郭军提出条件了。”
“啊?!什么条件?”
“要是知道什么条件,闯哥现在就不会这么忧虑了,谁能猜透白毅山那个老狐狸的心?”
回到包间,看着闯哥微微皱眉的模样,我也跟着忧虑起来,不知道白毅山会提什么条件。
如果太过分的话,闯哥那个性格肯定不能答应,到时候就免不了要闹翻啊。
正想着呢,就听见白毅山说:“感谢二位今天给我这个面子,来,咱们走一个。”
郑闯和郭军都站起来,和白毅山一起碰了一个。
还没坐下,白毅山又说:“这就对了嘛,冤家宜解不宜结,整天打打杀杀的干什么呢?”
郑闯和郭军都点头称是。
白毅山接着乐呵呵地说:“你们俩能和好,可得好好感谢感谢我。”
郑闯和郭军再次点头称是。
白毅山满面微笑:“倘若我对二位提个要求,你们应该不会拒绝吧?”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果然和罗文说的一样,便有些紧张地看着郑闯。
郑闯没有急着表态,倒是郭军立刻拍着胸脯说:“老哥,别说一个要求,就是十个要求都没问题。”
白毅山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郑闯:“小伙子,你呢?”依旧是满脸的微笑。
包间里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在看着郑闯。
虽然不关我的事,但我还是感到特别紧张。
郑闯面不改色地说:“就是白叔不帮我们谈和,对我这个后辈提出要求也是理所应当的。”
“嗯,好。”白毅山指了指郭军,“先说你的事。老郭啊,你平常都干些什么?”
“就是在矸石山捡捡石头,给儿子挣两个学费。”
“嗯,你跟我回市里,我给你找份工作,保准比这个挣钱多,以后也别回来镇上了。”
郭军前面还挺开心,听到后面却是面色一变:“老哥,你要赶我离开天曲镇?”
白毅山眯了眯眼睛:“老弟,你虽然坐了十几年牢,可是现在威名犹在啊你留在这,天曲镇就人心惶惶,派出所都放不下心来,出了案子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我明白了!”郭军突然说道:“是杨小乐那个王八蛋提议的吧?他早就想赶我走了,我在他眼里连坨屎都不如,他恨不得分分钟把我铲净!”
“话别说这么难听,人杨小乐也是为你好。
你说你留在这,人人怕你、畏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换个生活环境,多交一些朋友,也利于儿子的成长嘛。”
郭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身子都在微微发抖,显然十分愤怒,良久才缓缓地说:“我不需要朋友,我不想走,天曲镇是我的家。”
“胡闹!”白毅山猛地一拍桌子,手边的茶水都溅了出来,我的心也为之一颤。
白毅山的气场如此之强,包间里连个大声喘气的都没有。
白毅山提高了音量:“郭军,十几年前,你把天曲镇闹成什么样子?现在坐牢出来,还是这么不消停,三天两头的打架,还怨人家要赶你走?我看你就是活该!你有什么脸死乞白赖的留在这?我问你最后一遍,你走不走?!”
“走,我走。”郭军吐出两个字,端起面前的酒瓶来仰头就灌。
“爸,我不走,我妈的坟还在这”郭恒突然喊了出来。
“闭嘴!”
郭军怒吼一声,郭恒立刻闭上了嘴巴,可是一双怨毒的眼睛却望向我这边。
我也死死地瞪着他,心里暗骂:妈的你要滚出天曲镇了关老子什么事?
郭军又说:“老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现在就走,现在就回家收拾东西。”站起身,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郭恒紧跟其后,出门的时候又瞪了我一眼,看那样子好像要把我吃掉。
郭家父子走了以后,包间的气氛异常僵冷,白毅山端着酒杯说:“来,大家继续喝。
唉,为了天曲镇的治安,我可以说是操碎了心啊,杨小乐这个家伙啊,真是鬼的很!什么事也往我身上推”说着说着,他就不说了,他发现除了白熙,再没有人端杯。
郑闯不端杯,我们自然也不端杯。
白毅山的脸色难看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笑着说:“小伙子,这点面子也不给了?”
郑闯也笑着说:“白叔,在您提出要求前,我实在是不敢喝这个酒了。”
“嘿嘿,直爽,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白毅山把酒杯放下,认真地说道:“对你的要求,要简单一些。”
“您说。”
“不要再收商业街的保护费。”白毅山认认真真地说:“都是老百姓,做点生意不容易,你一下收走百分之十的利润,让他们还怎么活啊,天曲镇就这么点大,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些甚至和你爸平辈,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妥?”
原来是这个要求!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
白毅山句句在理,而且立场正义,可是郑闯他们就是靠这个过活,不收保护费的话以后就没有经济来源了,这该怎么办?
郑闯有些苦笑着说:“乐叔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就是为了把郭军赶出天曲镇,然后再断了我的营生,这样天曲镇就再没有麻烦了。
嘿嘿,有乐叔这样的警察,真是天曲镇的福气。”
白毅山认真地说:“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杨小乐比我还要热爱这片土地。”
郑闯点了点头,又呼了口气,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白毅山继续说道:“我也知道,你在这个地方的江湖地位已经很高,就连杨小乐这样铁面无私的警察也拿你没有办法。
所以,你完全可以拒绝我的要求。只是,我现在想以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求你,天曲镇毕竟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也不愿看到这里变得乌烟瘴气吧?”
我也不禁动容,白毅山实在太会说了,不知闯哥会怎么处理,他会放弃那条商业街吗?
放在以前,我从未觉得郑闯他们收取保护费有何不妥,这也算是靠劳动换取的收入吧?听了白毅山的一席话,又让我觉得收保护费是不好。
可是据我所知,那可是他们打了无数的架,流了无数的血才换来的啊白毅山说的没错,派出所拿郑闯没有办法,根本没人敢指证他,没有证据就不能抓他,如果郑闯拒绝的话,没人能拿他怎样。
正因如此,所以白毅山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提出要求吧。
“我答应你。”郑闯轻巧巧的说出这句话,端起面前的酒杯来一饮而尽。
白毅山一下笑了出来,连说了三个“好”字,也端了酒杯说:“小兄弟,谢谢你给我这个面子,我敬你三杯。”
他一口气喝了三杯,又说:“这次,是我欠了你的情,将来你有什么事可以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脱。”
郑闯也喝了三杯,认真地说:“那就谢谢白叔了,我保证终生不再染指天曲镇。”
郑闯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心里也跟着很高兴,可是,他们以后就没有收入了,那我回头看了看罗文,罗文冲我笑了笑,竟然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而且我还发现,郑闯虽然面容沉重,眉间却有一丝笑意,和刚才忧虑的模样天壤之别。
我的心中一动,便喊了罗文去上个厕所,陈伟还说了一句:“你俩一会儿的功夫上两趟厕所了,是不是膀胱太小啊?不行上医院做个整形手术去。”
上厕所的路上,罗文还是笑呵呵的。我就问他:“文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罗文说:“实话告诉你吧,闯哥早就不想收保护费了,我们以前之所以要收,只是要证明自己的地位,其实我们对这种经济来源也很不屑。
闯哥早就打好主意了,准备上县城混去,天曲镇实在太小,榨都榨不出油水来,这次正好就坡下驴,还能让白毅山欠个人情,可以说咱们是赚大了啊!哈哈哈”一定淡定的罗文,也忍不住开怀大笑。
我一听,也是挺高兴的,原来我们因祸得福,这可太值得庆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