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昏睡中的人耳边响起同伴的对自己的呼声
“呐,莱纳……我们究竟是在为何而战?”
过后,脑中瞬间闪现出一幅地狱的绘图,无数的巨人蚕食着人类,人间地狱般的景象浮现在脑海中。最后伴随着那只超大型巨人突然的出现踢开了城门,莱纳从梦中猛然惊醒,伸着手悬在空中想要抓住什么似的,突然间旁边一阵物品掉落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传来
莱纳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去,与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的眼眸对视上了
而那个小男孩手中掉落的木质玩具正在地上翻滚着,滚到了莱纳躺着的床脚下
“妈……妈妈!他……他醒了!”
小男孩快速的起身朝屋外跑去,一边大喊着,留下莱纳一人在这狭小的房间里
莱纳还有些没搞清楚状况,可能是因为使用巨人之力超负荷的运作,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导致了暂时的选择性失忆,他努力的回忆着发生了什么,可记忆好像缺失了一大截,停留在城墙被攻破前的那一刻,以及贝尔托特对自己的那番发问
接着莱纳感觉到自己的左手像是被束缚住了一般,心中顿时感觉不妙,一种在陌生环境自发的本能反应让他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头看去
却发现自己的左手上正缠着的绷带,绕着脖子后颈支撑着手臂,而自己的腹部也被缠上了好几圈绷带,带着红色的血迹
莱纳摸了摸被绷带缠住的位置,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适,但也猜到了自己一定受了很严重的伤,但现在伤口已经被巨人之力修复了
在思考着时,屋外一个棕色短发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但脸上已经有了些褶皱,像是因操劳过度导致的,但却很面善,只是微笑着端着一杯水走到莱纳床边
“口渴吗?”
莱纳看着女人递在自己面前的水,因为警惕心理有些犹豫,但自己喉咙现在确实干燥的很,思考了一番觉得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接过了水杯,哗哗的喝了起来,喝的过猛被呛的咳嗽了一番
“慢点喝,现在身上的伤感觉好点了吗?”
莱纳自然不可能说已经完全恢复了,于是回答道
“感觉好很多了,对了,我是怎么受的伤的?是你们救了我吗?”
女人回答道
“算不上救,只是去河边清洗衣物时,发现上游有血流了下来,因为担心有人是遇到野兽袭击了,就朝上面走,发现你就躺在河边上,满身是血的,腹部上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任由你放在那里的话,可能会流血至死。所以我我把你带回来了,简单帮你包扎了一下伤口,你就一直昏迷在这里了”
“这样吗……谢谢你了,对了,我昏迷了多久?”
躲在门框背后的小男孩探出脑袋说道
“三天哦!大哥哥比懒猪还能睡”
“诺曼!没礼貌!”
母亲用斥责般的语气对诺曼说道,诺曼毫不在意的躲在门框后面偷笑着
莱纳却是努力思考着,稍微记起了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自己和女巨人战斗的画面,以及受伤后河边看着水中倒影的自己
“三天……吗”
莱纳在脑海中梳理着自己的思绪,随后孩子的母亲看着自己为莱纳缠在腹部的绷带,以及那一片染红的区域
“绷带该换了,我去拿新的帮你缠上”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莱纳拒接了,随后孩子的母亲看着莱纳的腹部问道
“你的伤口,不像是被野兽袭击造成的,你遭遇了什么?”
莱纳肯定不可能说出实情,于是连忙顺着野兽袭击思路说道
“确实是遇到野兽袭击了,但是具体是怎么受的伤我也不太记得了”
“这样吗……”
莱纳看着孩子母亲那副将信将疑的表情,连忙转移了话题
“不过多亏了你把我救了回来,不然我身上血的气味肯定会吸引到野兽的。但话又说回来,你既然在下游看到有血迹猜到了可能有人遭遇了野兽的袭击,正常人都应该会赶紧跑吧?更何况你还是一个有孩子的母亲,如果野兽没有离开徘徊在附近,你的处境是很危险的,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要救我?”
孩子的母亲眼神中闪烁了些什么,躲在门框后面的诺曼表情也低沉了下来,孩子的母亲像是回忆着什么,停了几秒说道
“我能和你讲讲我以前的事吗?或许你听完后就会理解了”
“我当然愿意听”
孩子的母亲勉强的笑了笑,眼神中尽是藏匿不住的忧伤
“我和我的丈夫,在年轻的时候曾经生活在王都内的地下街,但有一次因为一个契机我们第一次来到了地面,那从未见过的蓝天,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光芒。那一天,是我们见到过最美丽的风景,我们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是有这么大的”
“于是……见过这样美丽风景的我们,即使是死,也不再愿意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街了,我们奋力的挣脱了束缚着的枷锁,一同迈向了新的未来。我的丈夫很聪明,伪造了我们意外死亡的假象,换上了新的身份,第一次越过那高高的城墙,来到了这里,搭建了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家。我们在这里安安稳稳的生活了几十年,有了一个孩子,每天都做着一样的事,除了养殖牛羊之外,我的丈夫还会偶尔去打猎给家里改善伙食。这样平淡的生活我们却从来没感觉到厌烦,或许是因为在地下街呆过的缘故,这样的日子我们觉得很幸福。本以为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可是……”
“王政府在对地下街的大清洗活动时,意外识破了我们当年伪造的假死报告,知道了有两个人从地下街跑了出来,还一直活到了现在。于是我们一家三口都被抓了起来,但我们从不后悔那一天走出了地下街,因为我们见到了许多人一生都未见到的观景,我们的孩子,也不是诞生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即使白骨终将化作沙土,却是生生不息,至少在这个世界留下了存在过的证明,因为他们已经诞生在了这个世界”
“就在我们被判决死刑被压入刑场准备行刑时,一个和我儿子年纪相仿的士兵出现了,给了我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他说只要让我的孩子加入调查兵团,他就能让我们继续活下去,而且是在地面”
“所以,我的大儿子没有丝毫犹豫的加入了调查兵团,我们又回到了那个平凡又幸福的生活,还生下来我的第二个孩子,也就是诺曼,而这一次是光明正大的,不用再躲躲藏藏了。我也不太了解士兵内的制度,只知道我的儿子在里面呆的很好,回来看我时身边的伙伴越来越多,我由衷的感谢当初那位将我们一家从必死的局面解救出来的士兵。我很开心,以为不会再发生什么变故了,但……”
“那一天,我的丈夫出去打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他遇到了狼群,被袭击了,浑身被撕咬了无数的伤口,但没有死在狼群口中,利用人类的智慧用火将狼群驱赶了。可是被撕咬到无法行走的双腿让他再也没走出那片森林,最后他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鲜血流干,倒在了血泊中,流血至死,直到第二天才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
“我无法想象他当时有多绝望,有多无助。所以……所以我并没有救你,我只是……只是……多么的希望当时能有人出现在他身边,他就不会……”
说着,孩子的母亲留下了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板上,莱纳这是才发现,浑身印刻着荣誉勋章高高在上的人也好,还是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也好,在这个世界,都在艰难的活着,被痛苦侵蚀着,所有人……都一样啊
孩子的母亲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说道
“所以,我只是……不希望在我身上发生的悲剧,出现在其他人身上,你的母亲一定也在等着你回家”
孩子的母亲转过身抱住了躲在门框后的诺曼,紧紧地拥抱着
“但我的孩子还活着,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只要不再失去……这样就够了”
莱纳愣愣的张大了嘴巴,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是啊,他的母亲正在等着他回家,但是……尽管自己一直刻意的逃避,始终改变不了一个事实,自己的那个母亲,一直都将自己视为复仇的工具。再看看眼前这个孩子的母亲,那对着自己孩子给予所有温暖的母亲,那种眼神,从未在自己母亲的眼中出现过,自己母亲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只有被仇恨吞噬的癫狂,那样的眼神所带来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寻找一个理由去舒缓,而那个理由是……拯救世界,成为英雄
不断的压抑着自己,不断的逃避着现实,沉浸在成为英雄的虚假幻想中,当那虚假的幻想被打破时,人……也就疯了
孩子的母亲慢慢松开诺曼,缓缓起身抹了抹眼角,对着坐在床上的莱纳挤出一丝微笑
“抱歉啊……说了这么多,居然还在陌生人面前流眼泪了……我真的是……太差劲了。你饿了吧,我……我去做饭,你等会儿一起来吃”
说完孩子的母亲便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心中一阵尴尬涌上心头,便匆匆离开了,诺曼站在门口看了看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莱纳,随后也跟着母亲跑开了一边喊着妈妈
呆坐着的莱纳久久不能平息,不知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像是要爆发了一样,长期的自我压抑的情绪,再也无法压制了。他躺下了,将手臂抵在眼眶上,随后脸颊两边纷纷流下了泪水
“哪有什么敌人啊……墙内和墙外……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