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旗堡内,烈日当空,一条长长的队伍正排着队等待着,顺着队伍看去,那尽头处是一个光头,光头人称卷毛,据说以前是卷毛,但是不知为何现在成了这副模样,光滑的头又加上一只得了眼翳病的眼睛,像极了一颗卤蛋上还有一丝未剥尽的蛋壳。卷毛面前一张方桌,桌上摆着一个朱红色大箱子,箱子里尽是晃眼的元石。
“李元魁!三个猪仔60元石!”
听得卷毛大声道,队伍中的淼爷也贪婪地望着那晃眼的元石。
“邢淼!一个猪仔10元石!”
淼爷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眼睛里的贪婪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灰暗。
“卷爷,我这个是不是…算错了?”
淼爷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卷毛咬着牙齿凶狠地道:“你已经半个多月没有送猪仔来了,昨天才送了个倒大不小的来,这么大了还能是童子吗?要不是看在你师父的份上,我这十枚元石还不给你呢!快滚!”
淼爷害怕得满脸陪笑,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手中迅速接过元石就连忙跑开了。
卷毛不再理会他,按照这手中的小册子继续给队伍后面的人分发元石。
“陶亟亟!40元石!”
…
在地下的天井中,寒气飘渺,冻得人瑟瑟发抖,但是并不要紧,因为除了秦牧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不能被称作是“人”,照万言先生所说,从中了傀儡戏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丧失了意识,成了名副其实的活死人。
秦牧站在门口,寒风凛冽,再在这里站着可真是跌在粪坑旁——找屎。秦牧也料定奸人是将祖老太也安置在天井下,但是自己如果贸然下去寻找定然也是行不通,狭小的房间内傀儡都能如此灵活,出了房间岂不是毛都摸不到一根?
“还是出去再从长计议吧。”秦牧想道。“只是这铁门关了,我也打不开,又该如何是好?”
秦牧走向那铁门,手中再度散出灵力,他手掌推住铁门,闭眼感受,一呼一吸之间见到他体内不断有火红灵力如溪流一般注入铁门,那看似有千斤重的铁门也受到侵染,逐渐变得火红,而表面似乎有淡淡的一层隔膜流动,秦牧双手用力一拉,铁门却仍纹丝不动,再注入灵力,却也没有丝毫办法,这隔膜想来是个可以阻绝灵力的法器。秦牧望着这千斤重的铁门失了神。
”伙夫,做什么都想着烧。”
红猿笑道。
正愁思苦想之际,突然听得清脆的咔哒一声,铁门竟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见到外面的人是谁之后,秦牧脸上的疑惑变成了震惊,又马上变成了惊喜。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阿炳。
“你来得也太及时了!”
秦牧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阿炳神色有些紧张,但是他仔细感受了秦牧身上的气息之后这紧张便消散了,示意秦牧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秦牧走出房间,左右两边的铁门已经被阿炳一一打开,看起来他为了找到秦牧还花了不少力气。
一只破旧的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鞋子上的祥云仙鹤好生熟悉,他心中猛然一震,想必那中年人也已遭了毒手,看来这兰旗堡果真是孙悟空来了也得认栽。阿炳拖着秦牧快步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纵使整个兰旗堡都有重兵把守,但是离开这里对于阿炳这等高手来说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二人行出来时候夜色已然来到,兰旗堡内灯火通明,二人过了侧门,面对着重重的内门和护卫秦牧不由得面露难色,但是阿炳却是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只用一只手如同抓小鸡似的提住了秦牧的衣领,一边催动元力往城墙上奔去,秦牧大吃一惊,吓得两只手挡在胸前生怕撞死在墙上,下一秒却发现两人并未撞上城墙,反而发现自己竟双脚凌空。其实也不尽然,只是阿炳抓住秦牧飞身上墙,阿炳的身法比赵心灵还要好上几分,竟在这几乎垂直的城墙上如履平地!如此这般,城堡内的护卫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二人顺利离开了兰旗堡。
“找到祖老太了吗?”
阿炳问道。
秦牧摇摇头,又将天井下的事情全部讲给了阿炳听,阿炳听得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么,那天井下全部都是傀儡吗?”
“恐怕是的。”
秦牧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兰旗堡确实是让人不寒而栗,一次就需要至少数百条人命喂养,也怪不得兰旗谷周边人烟稀少,又回想起傀儡从百丈高空中一跃而下的场景,秦牧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走吧,我带你找个人。”
阿炳指指远处的一片丛林对秦牧说道。
跟随者阿炳走入丛林,秦牧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兴奋起来:原来是邢淼和手下三人都被阿炳如同捆粽子般牢牢地捆在树上。四人听见声响,如同见到救世主一般,奈何嘴巴里被阿炳塞了几块烂布只能发出呜呜声音,结果又见来者正是阿炳同秦牧,四人又瞬间老实下来,低着头生怕与秦牧有眼神接触。
秦牧见到四人倒是来了兴致,一边摩拳擦掌一边走上前去,那邢淼结结实实地挨了几耳光,他只觉得脸上发烫发红,又憋着不敢出声。
“我东西呢?”
秦牧厉声问道。
“你们行啊?玩阴的是吧,拿了钱还不算,还想着要我命是吧!”
见到秦牧有些失控,阿炳却在一旁笑出了声:“这几个草包也能把你搞得剑也丢了,元石也没了,人还给送进了地窖…哈哈哈…”
秦牧有些狼狈,原来所谓的格局是不能对所有人都打开的,要先看看有些人能不能理解到你所谓的“格局”,否则只是给人平白占了便宜还觉得你是个傻子。但是还好,眼下还有个撒气包出气筒在,秦牧气不过,又抡圆了拳头准备朝邢淼身上招呼,多亏了阿炳连忙拉住了他,不然邢淼可受不住这充满愤恨的一拳。
“别别别…你这一拳下去他非得交待在这里…”
秦牧仍是气不过,一拳打上了邢淼身后的菩提树,邢淼吓得眼睛一闭,瞬间树冠一震,漫天的树叶飘落下来。
阿炳上前将邢淼口中的烂布扯出来丢开,引得邢淼一阵干咳。
“说吧。”
阿炳笑嘻嘻地看着头上还挂有几片树叶的邢淼。
“大爷,说啥啊?”
邢淼有些怕了眼前这个笑嘻嘻的男子,光看这人畜无害的样子,仿佛已经快忘了是谁把他们“打包”到这里来的了。
“你就说说,那吃人魔窟里面的事情。”
说到魔窟二字的时候,阿炳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剑射出来。
邢淼又变得有些畏畏缩缩,低声道:“我…不知道…”
阿炳轻声笑了两声,侧身叫秦牧,秦牧在一旁总算等到机会,正准备过来,邢淼又被吓得支支吾吾。
“大爷…我说…五圣在兰旗堡下豢养傀儡这事我都知道…每半个月我们这些跑腿的都要外出去找人给堡内送去…”
秦牧阿炳两人闻声脸色一变。
“养了多少只傀儡?”
“不知道…数千吧。”
“数千只…”
两人一个眼神对视,这才真切感受到了兰旗堡的恐怖之处。
“你一共给兰旗堡找了多少人了?”
“我就带着我几个邢家兄弟,最近都没有找到活人,就昨天才找到柳大爷您…”
秦牧看着邢淼那布满刀疤的脸上又满是真诚,便没有再往下问了。
“那么你一共给兰旗堡找了多少人?”
旁边的阿炳问道。
“三…三四个吧。”
邢淼有些无力地说道。
秦牧听得心中怒火腾起,怪不得周遭人烟稀少,原来都是被这些人抓来喂了傀儡,兰旗堡存在一日,就又有无数鲜活的生命被这座魔窟吞噬。
相比起秦牧来,还是阿炳稳得住,他替秦牧问道:“你可知最近新增了多少傀儡?有无一老太?”
邢淼脑中一阵思索,随后给出了答案:“不清楚。”眼看已经有些暴躁的秦牧即将一拳头落在自己身上,他又颤颤巍巍地大喊道:“钟发!”
秦牧这才止住拳头,与阿炳对视一眼,阿炳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钟发是带我入行的前辈,他跟堡内的头儿都熟悉,应该能知道些消息。”
“你师傅你也卖得这么干脆?”
邢淼却只是嘿嘿一笑,脸上也看不到秦牧所认为应该有的惭愧。
旁边的阿炳听到钟发二字却用手摩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是不是矮矮的个头,嘴角有颗痣?”阿炳片刻后询问道。
“诶对对对,这位大爷也认识我师傅?”
阿炳脸上挂满了惊喜和意外。
“何止认识…”
秦牧有些意外地看着阿炳。在北方的浮屠殿城墙上,一道孤独的身影靠在哨位下,左手扶着一坛酒,右手机械地揉捏着一只箭头,他的眼睛毫无生气,似乎已经看遍了这世间冷暖,感受着从城墙下攀爬而上的寒风,风吹过他厚实的貂皮大衣,大衣一阵翻滚,他的表情仍然没有一丝变化。
一阵轻柔的脚步从不远处的城墙传来,赵心灵身着素袍,肩上披着坎肩,一席乌黑油亮的长发顺着素袍披下来到胸口,五官不算眉目如画,也算英姿飒爽。
“城墙上的风景很好吗?”
赵心灵开口问道。
“不好,冷得慌。”
“阿利,你逃不了的。”
阿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提起左手的冷酒灌了一口,苦涩的酒顺下,将冷意传遍全身,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又觉燥热起来。
城外已然白茫茫一片,凛冽的风裹挟着雪花呼啸而至,如同千军万马奔腾。浮屠殿处极寒,没有其余三季,只有冬季。
“你知道白面做的事情,为什么不出来和我们一起对抗他呢?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赵心灵看着阿利说道,他两侧的脸颊因为喝了酒而挂起绯红。
“你们对抗他…我呢?我…”他如同公鸡报晓一般打了个酒嗝,似乎一下子清醒了些,眼睛的光也更加黯淡。
“我是他的使徒,我与他同生死。”
“你怕死?”赵心灵朱唇轻启,似乎有嘲讽之意流露。
阿利慢慢摇摇头:“我怕我不能死得其所。”他看向远方的风雪,白茫茫的风雪似乎勾起了一些脑海深处的回忆,他的眼神缓缓充满光亮:“十几年前,是尊者救了我,教我通了灵根,出人头地,我发誓要跟随他。”
赵心灵嗤之以鼻:“他对你怎么样?我对你怎么样?你的恩人现在又是什么模样?”
阿利手中举起酒坛子,正欲再灌一口,赵心灵出手握住他的手腕。
“你心中既有方向,为何又还助纣为虐?”
阿利松了左手,右手又接过酒坛子,又准备一口灌下,赵心灵眼疾手快又抵住了他,坛子内激起一层酒浪。
“你们用勤力水去控制人,和南边那些使傀儡戏的奸人有什么区别?”
阿利无奈地笑笑,赵心灵所说的勤力水是正宇堂独有的泉水,人喝下之后会觉精力充沛,不管年少年老,不管身体残缺是否统统都能健步如飞,只是一旦停止饮用就先是会回到本身的状态,一个月之后行动起来会更加迟缓,两个月之后会喘不了大气,三个月之后眼睛会升起一层白膜直到变成盲人。但凡是在正宇堂喝过勤力水的人现如今都老老实实地在为正宇堂做事,以期可以得到更多的勤力水,如此看来,勤力水这个名字反倒是像一记响亮的耳光般充满讽刺。
赵心灵抽出一柄匕首递到阿利面前,匕首反射出刺眼的白光照在阿利眼睛里,阿利也不闪躲,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寒冷锋利的匕首。
“走了,回去睡觉了。”
阿利提着酒坛腾地站起来,好像又清醒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