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淮的拳头握了又松,朝傅长思深深鞠了一躬后,迅速跑回休息室,准备下一套概念珠宝的拍摄。
靳桃浪坐在角落看完了全程,盯着那个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傅长思,心中的思绪纷飞。
傅长思,黎羲珠宝现任的掌权人,帅气多金,才华横溢,唯一的缺点就是那双残疾的腿。三年前,不知是意外还是谋杀,他失足从高楼摔下,进了无数次的ICU,才保住了命。等他再次出现在大众面前,便是这副不良于行的模样,去哪里都要靠轮椅。
曾经温文尔雅的天才设计师经此一难,性情大变,变得极端暴躁易怒,不少高层员工只要稍惹他不高兴,就会被解雇。
一时之间,黎羲集团人人自危,根据当时媒体的统计,从傅长思出院重新回到公司算起,到现在,裁了将近五成的员工了。因为这件事,董事会成员没少找傅长思的茬,想必如今这日渐衰弱的身子没少为此操心。
傅长思此刻的状态说不上好,手中被血浸透的方巾和逐渐沉重的身体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他死亡的倒计时。
可他不甘心,将渐弯的脊背又挺直了些,透明镜片后的冰凉眼眸灰败了一瞬,至少得撑过今年。
谢必淮刚把休息室的门关上,就有一群身着黑西装白手套的珠宝管理人员上前,帮他摘下项链取手镯,直到它们被妥帖地放回到保险盒,确认没丢失锁好后,才拿出下一套。
鸽子血红宝石其实极少能在年轻人身上看到,这类宝石好似天生带着时光赋予的沉稳内敛,与跳脱明媚的青春气场似乎隔着一条长长的沟壑,所以年轻的名流、艺人、贵族在参加各种重要场合时,都会避开红宝石的选项。
而傅长思设计出来的这几套打破了他们的偏见,他特意结合了拥有鲜亮明艳色彩的珐琅工艺,将复杂柔和的成熟与简单明快的热烈巧妙的杂糅在一起,如教堂彩色玻璃般通透的镂空珐琅对称地点缀在火彩极好的红色宝石周围,在光线的照耀下,显得神秘又矜贵,这是来自于东方千年文化的沉淀和瑰宝。
【主人~亮亮的~好好看~】
【想要?】
【嗯嗯嗯!】零点忙不迭点头,淡紫色的眼珠子晶晶亮,直白地表达着它的喜欢。
靳桃浪摸了摸下巴,【行,等发行了就给你买。】
【耶耶耶!主人最好啦~】零点兴奋道。
靳桃浪看着这个全场最闪耀的一个彩色灯球,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还以为这个小家伙审美提升了,这么看来,好像就是单纯喜欢亮亮的东西。
傅长思冷着脸将手下递来的所有艺人手册扔回去,“温时厌不肯接吗?”
助理战战兢兢道,“温时厌同期有其他的珠宝品牌合同,不方便再和我们合作。”
“啧,麻烦。”傅长思烦躁地砸了一下轮椅的扶手,再抬眼时,忽地看到了坐在角落的靳桃浪,“那个人是谁?”
谢必淮的助理看了一眼,解释道,“是小淮的朋友,一会好像说有事情要谈,所以提前在这等。”
傅长思打量的目光没有任何掩饰,像美学最标准的尺子在靳桃浪身体的每一寸来回扫量,紧接着,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把第十套给他戴。”
话落,所有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提出一个疑问——什么时候黎羲挑选代言人的标准变得这么随意了?
心里虽这么想,导演面上还是尽量维持着高超的职业水准,迈步朝靳桃浪走去,盯着这个全身恨不得包成粽子的人,毕恭毕敬地问道,“您好,请问方便吗?我们想要邀请你为我们黎羲本次的新品拍宣传照。”
“谢必淮呢?”
“这个……”导演瞥了一眼傅长思,想到面前这人还是谢必淮的朋友,深呼了一口气,斟酌道,“谢必淮的呈现效果非常的棒,我们都觉得很完美,但是傅总他的要求比较高,觉得谢必淮还差一点,所以。”
靳桃浪低笑一声,直接打断了他,“所以你们傅总就觉得我能行?”
导演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尬笑道,“傅总的眼光不会差的。”
靳桃浪睨了一眼那边恨不得和宝石黏在一起的零点,心神一动,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接着一把摘掉头顶的鸭舌帽,漂亮的桃花眼没有任何遮挡,直直映入导演的眼底,“可以,不过我有两个前提。首先,不管小淮第二套造型成不成功,都不能走;其次……”
靳桃浪略过导演,与不远处皱眉望向这边的傅长思视线交错,“想要傅总答应我一个条件。”
导演听到这两点,顿时觉得眼前这个青年要么就是疯了,要么就是出生牛犊不怕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竟敢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
导演无法擅自决定,只好回身,把这件事和傅长思说了。
听后,傅长思不但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趣地挑起眉尾,盯着那头不断朝自己走近的人。
“你倒是很会提要求。”傅长思话锋一转,仰头阴沉地对上靳桃浪,“不过,你还配不上我的承诺。”
“配不配的上,傅总心底早就清楚了不是吗?”靳桃浪无所谓道,被口罩掩盖的慵懒嗓音带着狂妄,幽幽地传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搞得他们背后冷汗直流,恨不得此刻就捂住靳桃浪的嘴,按着他的头疯狂给傅长思道歉。
傅长思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言语,给了身后的人一个眼神。
助理会意,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同,递给靳桃浪。
靳桃浪接过后,看似随意,实则早已把所有的条款都分析透了,里面的条款真是慷慨得不像话。
看来他没猜错,傅长思似乎真地活不了多久了。
大笔一挥,签上名字,一旁盯着他的助理在看到乙方那处凌厉潇洒的三个字后,整个人难言地顿了一下,她惊讶地抬头望着靳桃浪,没控制住,惊呼道,“解以清!”
助理的话还没落,导演就跟个雷达一样,“嘀”的一声飘到靳桃浪身旁,口水咽了一遍又一遍,语气里难掩紧张,“解,解编!你活了!”
靳桃浪顺势摘下口罩,艳丽精致的脸庞配合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瞬间就俘获所有人的心,他没有错过傅长思眸底一闪即逝的惊艳,红唇轻勾,懒洋洋道,“合作愉快。”
这时,谢必淮换好造型也出来了,猝不及防地就对上了去除所有伪装的靳桃浪,他的心先是咯噔一下,下意识地上前想把靳桃浪挡住,后来,见对方一脸微笑地朝自己摇手,谢必淮反应非常迅速,回应道,“以清哥。”
谢必淮没想到自己换一套装的功夫,自己的代言就被保住了,而且更重要的是!
他能和偶像一起拍照!
“以清哥,我等你。”谢必淮脸颊酡红地朝靳桃浪鼓了鼓气。
“谢了。”
等靳桃浪被安排到化妆镜前,他就有些后悔了。
他忘了还有化妆这茬……
化妆师端详着他的脸,手上的工具换来换去,无数次想要落下却又堪堪停住。
“他不用化妆。”傅长思忽然出现在身后,他被推着来到一排又一排的服装面前,挑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接着又拿过第十套概念设计珠宝,一起递给靳桃浪,“尽快。”
傅长思的眼光确实毒辣,在靳桃浪出来踏进镁光灯的那一瞬间,没有人不为他惊呼。
一个纯素颜的人,仅仅穿着最简单的白衣牛仔,在镜头里竟然也能如此抓眼球!
鸽子血般红润的宝石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迷人漂亮的火彩,它映衬在青年如白玉般温润纯澈的皮肤之上,越显皮肤的白洁。
第十套是于灰烬中重生的耀眼风华系列,它与一颗颗澄澈足克拉的钻石搭配在一起,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顶级的奢华和难以抗拒的魅力。
靳桃浪随意地仰躺在墨绿色的皮质单人沙发上,似乎是头顶的灯光太过刺眼,举手挡住了那一束光,而侧落的光线顺着青年漂亮的手腕,投罩在小臂上那只因为重力微微下落的手链之上,衍射出的多彩光线成为了摄像师疯狂抓拍的画面。
摄像师脚步不停,一改以往不动如山的拍摄风格,他不断地移动位置,手下的快门按得越来越快,嘴巴还愣愣地念着,“这张完美!构图,光影!漂亮!这张也是!还有这张……”
傅长思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屏幕前一张又一张的照片上,他全程都盯着靳桃浪,对方只是稍微变换一个动作,他脑中的灵感就如同永不会枯竭的泉水,滋滋冒泡。
解以清这个名字正带着滚烫的热度逐渐点燃了他逐渐生锈停摆的心脏,他是第一次那么渴望地想要了解一个人。
傅长思是的手下也没一个是花花架子,没一会,手机上就传来了解以清所有的资料。
鬼才编剧、业内神话、与温时厌相恋……
看到最后一行“解以清消失半年离奇复活,原因尚未调查清楚”,傅长思垂首沉思了很久。
这场拍摄预计是拍两套就休息半小时,结果整个摄影棚里的人都嗨起来了,效率“噌噌噌”上涨,靳桃浪本来就想把事情快点解决,谢必淮不用说,全程以靳桃浪为主,就这样,他们提前完成了任务,将足足一天半的拍摄任务压缩到一天。
等靳桃浪换回了衣服,带着谢必淮出来时,天色早就暗了。
“以清哥,你的表现力实在太强了吧!就连那个苦瓜脸都变甜瓜了!天哪!究竟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谢必淮坐在副驾驶,眉飞色舞道。
“苦瓜脸?你是说傅长思?”靳桃浪笑了笑,“这个形容,还挺有趣的。”
谢必淮对傅长思的印象不是很好,叉腰哼道,“可不是他!”过了一会,他又说道,“但是,他其实也挺可怜的,被人设计变成残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吧。”
“不,以清哥,命数这东西可说不准的哦。”谢必淮狡黠一笑。
靳桃浪淡淡一笑,没有深聊,他订的饭店很近,两人从出发到进入包厢,不过才十几分钟。
拿过菜单点了好几道招牌菜后,服务员刚撤出去,靳桃浪就开门见山问道,“你看得到零点,对吧。”
“零点?”谢必淮怔了一下,接着视线下移,猝不及防地就对上了飘在长桌中央的一个粉色棉花糖,用手不确定地指了指,“是它吗?”
靳桃浪点了点头,“零点说你昨天摸到它了。”
“我不是故意的!它,那个零点,你要是介意的话,我让你摸回来!”闻言,谢必淮成功地想歪了,迅速低下头道歉。他昨天只是好奇地想要了解一下这个小棉花的触感,却忘了这可能会冒犯到人家,以及他不会是可能,也许,大概摸到了一些不该摸的地方吧?
【主人~人家可以摸回来嘛~】谈到这一步,零点直接解放天性,两只小胖手激动地握成豆沙包大的拳头,色迷迷地盯着谢必淮。
“可,可以。”零点这一句不知道戳中了他的哪个萌点,导致谢必淮的耳垂“唰”的一下变得滚烫血红,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指,沉着气停在了距离零点十厘米处的地方。
零点仰头看了看靳桃浪,在对方默许的眼神下,它“哇”地大叫一声,撑开手抱住了谢必淮的手指。零点似乎很久没有和人接触了,对谢必淮拥有极大的好奇,学着对方的样子,左右手各伸出一只手指,然后“开心”地在谢必淮的手上戳来戳去。
【好神奇~我真地可以碰到欸~】
谢必淮只觉得血气上涌,略显慌张地别开脸,用另一只手捂住下半张脸,他的心脏似乎失去了控制,拼命想要跳出身体。为了让自己显得不怎么狼狈,谢必淮只能极力平复着呼吸。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爱!真地好软,绵绵的!
靳桃浪将眼前这一切收入眼底,摇头无奈道,“小淮,你要是累了,可以换个动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