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谢谢你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他们对我很重要。”靳桃浪忽然缓缓地笑了起来。
谢必淮挠了挠脸,恍惚应下了,“能帮到你就好。”
“时总,他,过得好吗?”
谢必淮知道对方一定会问这个问题,可他构思了一整晚,都不知道该用怎么和善的方式讲出来,才能让对方心里好受一点。他后背紧绷,一字一顿道,“时总他,过得也就那样吧,该吃吃该喝喝,平时也就在公司里开开会,其他时间都待在家里。”说到这,他开玩笑道,“可能是家里有什么魔力吧。”
“小淮,我还是能分清说谎和不说谎的差别的。你不用在意我的感受,把事实告诉我就好。”
谢必淮定了定心神,缓缓张嘴,艰难回道,“好的。”
崩溃、自残、失控、险些发疯……
故事讲完了,时光也静下来了,落在两人身上的阳光好像都带上了小心翼翼。
谢必淮还有很多事没说完,他没有说时总不愿接受他的死亡,竟然荒谬地花重金找了各方的道士把他的灵魂强行拉回来;他没有说时总为了能再次见到他弟弟,差点染上毒瘾;他更没有说时总思念成疾,拖垮了身子,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雷厉风行的时总也会慢下脚步,身旁除了助理外,还跟着好几个穿着常服的医生……
茶壶里的水加热了一次又一次,却没有一个人再为茶壶添新水。
“我,现在可以跟着你去看一看他吗?”靳桃浪松开无意识攥起的手,那根称作无私亲情的鞭子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带着锐利凶辣的毒刺挥向他,和上一世的林齐两家人一样,化作治愈的暖风,一点点地抚慰他外翻的伤口。
谢必淮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的执行力很强,拉开椅子迅速起身,“要不要穿严实一点,还是不能让人认出来。我的车就在地下车库里停着,一会我来开车,以清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安全地把你带到时总面前的。”
听着耳边传来的唠叨声,靳桃浪的眼眸里浮现出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和缱绻。
零点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靳桃浪,它也陪着青年一起笑了起来。
谢必淮还带着一股直愣愣的中二气息,刚出门靳桃浪就被这小孩一连串不知道从哪个抗战片里学来的动作给弄得哭笑不得。
他贴在墙角处,头迅速地探过拐角,观察来往人员,确定了好几次后,才神情戒备地朝身后的人挥挥手,表示可以继续前进。
靳桃浪面上虽无奈,但到底还是配合着这个小孩。
一路上,谢必淮也不消停,或许是心底那颗吊了许久的大石落地了,陡然放松的心神让这个可能驾照都没拿几个月的小孩亢奋极了。
周围的树木肉眼可见地变多,来往的人和车辆也减少了。
这是开进山里了?
靳桃浪压住心底各种疑问,手指在膝盖上毫无节奏地敲击着,他闭上眼,脑子很乱很乱。
忽地,车停在了一扇高大的栅栏铁门前,两个警卫一左一右地围上来,做登记。
谢必淮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警卫很快就做完了检查登记,打开大门放行了。
“时总是最近才搬到这里的。因为医生说,住在山里,多呼吸新鲜空气,能稳定病情。成片的绿色和开阔的视野,总会让人心情变好一些。”
靳桃浪转头看向窗外,降下车窗,鼻尖流动的风还混杂着秋日泥土林叶的味道,正午发烫的暖意,“嗯。”
谢必淮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靳桃浪,觉得还是有必要打一下预防针,“以清哥,待会你跟我进去的时候,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存在感越低越好……时总那里就是人挺多挺杂的,你一定要跟紧我,别乱跑。”
一开始,靳桃浪不理解这个人杂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他明白了。
山顶是一座极大的庄园,可以放下好几个高尔夫球场的那种。总体的布局和门厅装修大概是参考古代封侯将相的府邸建筑风格,车子开到里面时,考究的中式对称和园林景致,总有穿越时间回到过去的错觉。
不仅如此,里面所有佣人的打扮都不是现代的打扮。统一的灰棕色常服,黑色的布鞋,白色的里子,低垂的眉眼让这一切显得有些诡异的和谐。
下车后,靳桃浪把帽子往下戴了戴,蜷缩着身形,颔首低眉,一言不发地跟在谢必淮的身后。
要不是现在不是时候,谢必淮真想给靳桃浪狂竖好几个大拇指!
这一招真的就算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啊!不愧是他偶像!
没走几步,他们迎头撞上了三五个道士打扮的“世外高人”,他们皆着道馆教服,一批白色拂尘神气地拖在手臂弯处,眉眼一高一低,手时不时地捋着黑白相间的长胡子,端着是一派的道骨清风。
“谢先生,你很久没来了。”为首的一位道士慈祥一笑,盯着谢必淮身后的靳桃浪,“这位施主是?”
“啊,这是我的新助理,莫大师,今天怎么见你出来了,莫非是找到解救之法了。”
“非哉非哉。”莫问邪习惯性地捋了一下自己几近花白的长胡子,精神抖擞,他眼珠子诡异一转,枯树般的手指突然举向靳桃浪。
“阵眼找到了。”
这句话一出,莫问邪身后的几位道士迅速上前,张扬着身子就要扑上来把这个阵眼抓走。
谢必淮最先反应过来,一改方才的言笑晏晏,他死死地将靳桃浪护在身后,眼皮轻抬,往日盈润的凤眸此刻溢满了警惕,“莫大师,这是我的人,你要抓去当阵眼,好歹也问问我同不同意吧。”
阵眼阵眼,说得好听,不就是一命换一命吗!
莫问邪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似的,眼角的每寸褶子都藏着狂妄,哪里还有什么清高的道士,半路走岔的半吊子疯魔患者还差不多。
“时笙都得舔着我,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开了点小天眼的无能小儿。”莫问邪没有那么多耐心再和这人唠叨了,挥挥手让身后的弟子上前,赶紧把人抓走。
贪婪的视线锁定靳桃浪后就离不开了,他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如此绝佳的气脉拥有者,比帝王还要高等的紫金气运!
这要是移到他身上,得道升仙不就近在眼前吗!
“你们都别动他!”谢必淮没想到自己会把靳桃浪带进这个沼泽,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今天过来!怎么就刚好撞见这个疯子!
好歹也是莫问邪亲自带出来的四个弟子,或多或少地开了智,武力值比正常人高出不少,就算谢必淮有心护着靳桃浪,双拳也难敌四手。
对方很有经验,专门挑谢必淮的弱点痛点击打,而且都是下了死手。
【呀呀呀!主人~快去帮小狼尾~】零点紧张地飘在谢必淮的前面,小嘴巴还稀里糊涂地念叨着什么左边,右边,小心之类的词语。
【乖,现在还不到出手的时候。】靳桃浪斜过眼,正好对上一脸势在必得的莫问邪,【他不是说小淮只是开了点天眼的无能小儿吗?那我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是境界的碾压。】
【小零点,你的灵魂幻境应该是能对别人使用的吧。】
【啊?应该可以吧。】零点正忙着“提醒”谢必淮,虽然没什么用。
靳桃浪忽地抬起头,朝着莫问邪的方向邪肆一笑,【控制时间,三秒灵魂幻境。】
【对象。】
【谢必淮。】
零点的动作霎时顿住了,紫色的眼珠子被一阵黑雾浸染,正太音不再软萌反而变得冷酷又机质。
【灵魂幻境,开启。】
三秒后。
【灵魂幻境,关闭。】
莫问邪不明白怎么回事,被那个气运者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后,刚才还打得尤其吃力的谢必淮像是多张了双眼一样,任何攻击都能完全预料到。不仅能做好以前防备,还能借此反击。
莫问邪好歹活了这么些年,没一会就明白了。
他惊愕地望向全身武装的靳桃浪,脚步因为害怕后撤了半步。
他刚才绝对给谢必淮开天眼了!
凭空开天眼,连阵法都不用画!这是何等的鬼才!
莫问邪瞳孔紧缩,颤抖着举起手,“你,你,究竟是谁?!”
“你不配知道。”说罢,靳桃浪侧过身,看向早已扭转的战局,皱眉看着不忍下死手的谢必淮,冷眸微眯,声音转低,“谢必淮,不要再玩了,尽快解决。”
谢必淮在发现自己能实时预测攻击,并且脑子里还能给予他一个完美的反击方案后,玩得不亦乐乎。这种感觉简直比打电子游戏还要令人上迷!
不过,自己偶像都发话了,唉,没办法。
利落地打折最后一个清醒者的胳膊后,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笑嘻嘻地回到了靳桃浪身边,没等说话,他的眉心就被弹了一下。
“嗷!以……哥,我都赢了你为什么还要弹我。”谢必淮差点说漏嘴,要不是心理素质牛逼,还真圆不回来。
圆,了吗?
“太慢了。”靳桃浪走在前面,路过早已呆愣住的莫问邪时,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仿佛对方只是一坨空气。
幻境与预知在他们的世界里,一直是相对立的存在,可这种关系,若是稍稍逆转,就是相辅相成,事倍功半的存在。
只不过,不能开太久,不然这小孩的身子受不了。三秒,刚好结束这场战斗。
【主人~人家刚刚又错过了什么~】
【没什么,你的小狼尾在你的帮助下成功把那群人打趴了而已。】
【哎呀~主人~什么人家的小狼尾~你就知道瞎说~】
靳桃浪嘴角微微一笑,不予置否。
谢必淮一开始说这里的人挺多,这个“多”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可也算知道了。
“哥,你不要害怕,这些,呃,只是,时总他……”谢必淮兜里的手都快抠破布了,脑子飞快运转,就是不知道该找什么词汇来形容眼前这一切。
“不用解释,我自己可以看懂。”靳桃浪看着眼前这群人,不觉得膈应,只觉得心酸又难受。
里面的大厅又与外头完全不同,装修风格尤其的华丽富贵,像是把世间所有的珍宝都堆砌在这一处,现代的繁华与欧式的瑰丽结合,凝结成这一处绝景。
来接他们的是一个长得与他极其相似的人,要不是面上稍显僵硬,和侧脸故意遮挡的痕迹,离稍远看,足够以假乱真。
关键,这样的人还有不少,这就是谢必淮话里“多”的真实含义。
他们大部分都是天生的,但也有极少数是后天造出来的。
“哥,要不,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你还是在外面待着吧。”谢必淮思前想后,觉得不适合让靳桃浪见到现在的时笙。
会难受死的吧,肯定会的。
口罩后的嘴唇都快抿成一条直线了,垂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松,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可喉间的酸意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翻滚而上。
靳桃浪闭上眼,憋着气沉默了好几秒才稍稍理回了神智,有气无力道,“让我进去吧,至少得看一眼吧。”
来的路上,谢必淮劝了好几次,见对方始终没有动摇,他摇了摇头,手慢慢抚上面前的金属把手上,稍一用力推开了门。
两层楼高的落地窗,外头摇晃的日光树影,通透明亮的颜色,扑鼻而来的森林气息混合着颜料独有的匠气,让人很难联想到待着这样一个美妙环境里的人会有什么问题。
直到他们迈步走近,看清了无数块背对着门口的画板上究竟是什么后,心头更是禁不住地悸了一下。
那是一幅幅强行用明亮色调拯救的极致黑暗。即使做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可再多些细心的专业人士还是能看出这是两幅画的叠加。
有人在救他,却于事无补。
“小淮,你来了啊。”盖乌斯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累,但他还是强撑着,擦了擦颜料,摘掉围裙朝两人走近。
“你的身体真的吃得消吗?最近BEONE的新专辑要发行,行程应该很紧吧。”谢必淮担忧地盯着盖乌斯,生怕这个男人下一秒就倒在自己面前。
“还行吧,我主要放心不下他。”说到时笙,盖乌斯的整个眼神都变了,碧绿的眼眸里缠着醉人的温柔又带着浓浓的爱意,如世间最美的绿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