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候机室内,顾泽楼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的锁屏界面看了许久。
齐舟白晃了晃手里的高脚红酒杯,递到鼻尖轻闻,香醇浑厚的葡萄酒醒发后,气味更加醉人,他也在看手机,指尖在聊天软件的主界面上不断下滑刷新,似乎是在等谁的消息。
陡然,手机接收到了视频电话邀请,发出“滋滋滋”的震动声。
顾泽楼指腹又按下了电源键,熄灭屏幕,眼尾微微发红,轻阖眼皮,隐下灰暗的眼眸,静默地听着身旁的喧闹。
“元洲啊,怎么忽然给我打视频电话了。”齐舟白默不作声地调整姿势和角度,力求在镜头前展示出最帅的自己,“我都没怎么收拾,上镜不好看的。”
华元洲扫了眼屏幕中发胶、西装、领带夹一样不落的男人,沉寂了一瞬,想到自己打电话过来的目的又开口道,“舟白哥,我刚刚和小彦打电话,他说你要回M国了,我来送送你。”
听此,齐舟白手托着下巴,摇头唏嘘道,“看来元洲是真地不喜欢我,就打个电话过来,都不亲自把我送到机场。”
“不是,是我……”华元洲顿了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竟然憋出来一句,“好吧,你在哪里,我过来送你。”
齐舟白眼底的兴味越来越不加掩饰,肆意张扬的凤眸微微上挑,火热地看向摄像机,“我说了你就来?”
“对。”
齐舟白心中一紧,凝视着屏幕里的华元洲,清亮的眼眸暗火丛生,低沉暗哑的声线夹杂着电音酥酥麻麻地萦绕盘旋在华元洲的耳边。
“今天的元洲真是太可爱了,可真是让我喜欢得紧。放心,我只是说笑而已,只是出去一段时间,不久就会回来的。”
华元洲被看得脸都发烫了,捂住手机转过头,努力平复着狂跳的脉搏,可方才的齐舟白实在是太蛊了,他越是想要忘记,落在心底的烙印就越深,那双狭长的凤眸好似一眼就能看清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他喜欢靳桃浪,很喜欢,是除了成绩之外的唯一。所以对上齐舟白时,面对那张相似的脸,他总是不自觉地将那份无疾而终的爱意转移到这个人的脸上,他是聪明的,可他希望自己有的时候蠢一些,至少不要一眼就看出靳桃浪对自己从来没有越界的想法……
华元洲知道齐舟白对自己有想法,适才他眼神里浓烈的占有欲让他本能地想要落荒而逃,却又难以自已地被那副相似的面容深深吸引,失神地一步一步走向那片种满浓艳糜烂玫瑰的沼泽地。
危机四伏,身不由己。
齐舟白也适可而止,迅速切换表情,绅士地朝华元洲抱歉道,“元洲,吓到你了?不好意思,我在国外呆多了,嗯,比较……”
“没事。”华元洲闷闷道。
随后两人闲聊了几句就挂了。
顾泽楼旁听了全程,聪明地没有对刚才的那通电话发出任何评价。他很早就看出来齐舟白对华元洲有意思,本以为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情场老手的碾压局,齐舟白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但华元洲真的会那么蠢吗?
上一世的华元洲城府极深,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地就爬上了政权的顶峰,在官位间混得如鱼得水。而且在上一世,华元洲和齐舟白分属于两大对立阵营,矛盾极深,一见面就恨不得直接拿枪崩了对面的头。
这一世他们两个的结局到底会是怎么样的,顾泽楼并不关心,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的圆钟……
钟上的时针和分针做着规律有序的定格运动,等待登机的时间好似被无限地拉长,又更像被极限地压缩。
就连登机的提示音都在祝他旅途愉快——哥哥,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连声再见也不愿意和我说吗。
飞机引擎启动,进入跑道,爬升,收回起落架和襟翼,离开……
“我恨你。”
……
位于C市另一边的医院里,靳桃浪停下了翻看杂志的手,似有所感地朝天边望去,恰好有一架飞机飞过。
【主人~小楼乘的是那架飞机吗?】零点飞到外面,回头朝靳桃浪喊道。
【可能吧。】
【主人~没有小楼刷好感度了,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呀~】
【养伤吧。】靳桃浪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轻轻吐出一口气缓了一会后,视线又落在了杂志上。
无论怎么看,靳桃浪都集中不了精神,最后还是遵从本心,对着早已远去看不见踪影的飞机,低声道,“小楼,一路顺利。”
……
靳桃浪伤得很重,短时间内是肯定好不了的。林老夫人本来打算给他休学的,靳桃浪不愿意,林老夫人没办法,为了让他学习不落下,就请了一对一的老师给他进行专门辅导。
上课的时候,林老夫人会坐在旁边听。她是真地心疼自己的孙子,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孙儿因为药效一直在犯困却坚持地睁开眼睛听课时,她这心里又是自豪又是难受。
其实靳桃浪早就把大学的知识吃透了,只要他想,分分钟就能提前毕业,可能连考试都不用,直接保研。他之所以每天这么“努力”地学习,在那些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竞赛题上装作毫无头绪的样子,只是为了打消众人的疑虑,为了以后的“一鸣惊人”做铺垫。
男主现在不在靳桃浪身边了,他只能找找其他乐子了。
不过好在还顾君朗会时常来陪他,更会给他带很多小礼物,这天顾君朗像往常一样提了一个礼袋来看望他。
“小彦,猜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顾君朗一开门就摇了摇手里的袋子。
“君朗啊,太破费了,每次来都带着礼物,怪不得小彦每天都希望看到你过来。”林老夫人抬头,朝顾君朗慈祥一笑。
“刚好路过商店就买了,觉得小彦会喜欢。”顾君朗把袋子放在床头,在林老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给靳桃浪使了个眼色。
靳桃浪悄悄比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收到。没办法,靳桃浪自从住院起,从最开始淡出鸟的白粥,到后面一点点咸味的营养餐,虽然菜式每天都在变化,可真耐不住每天吃,他真地很想去吃一些味道比较重的食物,哪怕是一颗糖都可以。
平时林老夫人在,糖果之类的违禁食品是根本不能出现在眼前的,一出现就会马上被拿走。
之前靳桃浪会让华元洲偷偷给他捎几颗糖或者别的解解馋,但他不愿耽误华元洲的学习,虽然人家一直是第一。
然后靳桃浪就想起来顾君朗还欠自己一个愿望。当时他趁着所有人都不在病房之际,跟做贼一样打电话给顾君朗只为了让他给自己带点零食,顺便支开林老夫人,至少得给他预留胡吃海塞的时间。
到现在为止,他都还记得电话那头的顾君朗笑了多久……
“君朗,那些人还没有查出来吗?”林老夫人提起泡好的茶,给顾君朗倒了一杯。
“有一点头绪。”顾君朗脸色瞬间严肃起来,捏着茶杯,端详道。
“我们也不说大的,你我两家联手,竟然也找不到那个第三人,你觉得它到底是什么背景。”
“是意外,但是是故意的。”顾君朗眼底闪过一丝锋芒,周身散发出阵阵寒意,“它比我们想象中的要聪明很多。”
“你打算怎么做?”
“引蛇出洞。”顾君朗一口喝下茶,“它和当年害小楼失忆的人是同一批,顾家肯定有人和它有过联系,最近排除了不少人,现在只剩下一个。”
“谁!”林老夫人眼色一狠。
“现任顾家首位继承人——顾兰曲。”
语音刚落,林老夫人迅速拄着拐杖站起来,带着李文和林安就要冲出去,顾君朗赶紧起身拦下她们。
“林姨,先别冲动,这只是猜测。”
“君朗,在我眼里没有什么嫌疑人,只有主犯和从犯。”说罢,脸色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带着狂怒的前兆,带人直接出去了。
关门前李文看了一眼床上带着耳机听听力的靳桃浪,留下一句,“君朗,不好意思,家里阿姨还有一会才把饭送过来,你能帮我照顾一下小彦吗?”
顾君朗还没说话,李文自顾自地说了声谢谢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三人走远后,顾君朗一扫面上的焦急,嘴角狡黠地勾起一抹微笑。
“叔叔,你好坏。”靳桃浪一把扯下耳机,眼疾手快地把曲奇盒拿到床上,没掀开铁皮,他就闻到空气中丝丝缕缕的香甜黄油味。
“我说的可都是真话。”顾君朗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所以不仅是林九涵和顾家,还有人想要我和小楼死?”
“刚才都听到了?”
“我只是塞了耳机,又不是聋了。”靳桃浪咬了一口酥脆掉渣的黄油饼干,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我都十九岁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了,只是外婆想要我不知道,那我只好不问喽。”
顾君朗噎了一下,回忆了刚才聊天时认真做着英语听力的青年,嘴里成串流利的英语念得贼起劲。
“是还有一个,不过很快就可以找到了。”顾君朗从床边柜里轻车熟路地找到湿巾,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青年怀里的曲奇盒,“乖,今天只能吃这么多,不然太多了。”
靳桃浪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但是他才吃了三块啊!
“叔叔,再一个!”
“不行。”顾君朗态度坚决地把曲奇盒放在靳桃浪拿不到的地方,接着抽出一张又一张的湿纸巾,替青年清理着嘴角和手指。
靳桃浪眉头微蹙,但也没再要求下去,反而回想起刚才的对话,“叔叔不是说只有一点头绪的吗?”
“一点就够了。”顾君朗随手一抛,正中靶心,“先把猎物抛出去,蛇才会出来。”
【我可太喜欢他这一脸严肃的表情了。】靳桃浪眼底闪过一道精光,真的是太像了,【所以我每次都想找他切磋一下,这样一张脸哭起来一定很好看。】
【主人~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别人哭啊~】
【小零点,不是看别人,是看美人。】
说到美人零点就来劲了,它最喜欢的也是好看的东西,【主人~主人~我也喜欢我也喜欢~】
【那小零点,还记得当时小楼在你面前哭吗?】靳桃浪带着零点回忆道。
说到这,零点的脸莫名其妙地变红了,接着整个身体都染上了超嫩的粉色,全身散发着一种“无知少男”的气息?!
【喜欢吗?】
【喜,喜,喜欢,超,好看!】零点捂着眼睛羞答答地回道。
顾君朗在床尾正帮靳桃浪整理被子,刚脱下的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靳桃浪顺手一掏,无意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思南。
“叔叔,思南来电话了。”
顾君朗手下动作一顿,佯装镇定地接过手机,点下接通键,边说边往阳台走,最后连移门都关上了,“喂。”
靳桃浪越看越奇怪,【小零点,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
零点现在的身子还是粉粉嫩嫩的,嘴上说着偷听别人电话不好,身体却很诚实地飘了出去,紧贴在顾君朗的手机旁边,就差没叫一声“流氓”了。
“喂,怎么了?”
“君朗哥,我肚子好痛,你,能来……”话还没说完,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一阵娇滴滴的痛呼。
“思南!思南!你怎么回事?还好吗?现在在哪?我过来找你,你在原地不要动。”顾君朗面色紧张地抓着手机。
等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才传来一阵拿腔捏调的做作嗓音,“我,在家。”
“行,等着我,我很快就过来。”顾君朗急匆匆地推开玻璃移门,去床边拿自己的外套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小孩要照顾,可是……
靳桃浪刚才全程听着零点的转播,眸色越来越深,看到顾君朗为了这个思南变成了这副失去冷静的样子,心底滋滋冒泡的莫名情绪堵得他心情有些烦躁。
靳桃浪把手上的西装外套递过去,眉眼弯弯地朝顾君朗粲然一笑,“叔叔,是有什么急事吗?你先走吧,阿姨很快就来了。”
顾君朗的视线在手机和靳桃浪之间反复横跳,脸上满是踌躇和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