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曹晋心中进行着非常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必须说服自己,不然……这位陈钦使手段酷烈,一般人扛不住。
“回大人话,草民的身家就比……就比那个沈阎王多点……”
“呃?你知道沈阎王有多少家私?”
“大致也是知道的,两千万上下吧,此人贪婪,搜刮无度,至少得有两千万家私。”
“哦,那你曹氏最少得有三千万吧?”
“……”
曹晋那汗冒的更厉害了,噗嗵又跪了下来,“真不够,大人,还差点,还差点……”
“你知不知道人这一生最不幸的事是什么吗?”
陈道玄淡淡又问。
吓的曹晋一颗心脏差点没冲喉而出。
“草民不知,”
“那就是一家人都死了,剩下一大堆银子不知道要便宜哪个?”
“……”
曹晋都不敢再接陈道玄的眼神儿,抬衣袖拭汗。
不过,这话真说到他心坎上了,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人活着为个啥?
有了银子还不享受去?
结果没享受几天,都死翘翘了,这又图个啥呢?
他猛一咬牙,道:“大人,我曹氏将所有地契房产诸多置业拢到一起,也就三千万出头儿,真的,大人,就这么多了……”
后堂里静静坐着的宁德公主、庞珏、月茹、丰娘子、刘莹诸女听的头皮都发麻,曹炭王不愧‘炭王’之名,肥的只有‘三千万’?
这狗东西还说什么‘就这么多了’?
宁德都想冲进前堂指着他鼻子大骂一顿,甚至想问他一句,你知道本宫有多少家私吗?和你真没得比,连父皇私帑加一起都没你的多。
刘莹家也算有钱的了,但听到三千万家私也没了心气。
她大约知道刘氏也就有个三五百万的样子,这就顶天了,可比人家曹炭王差了十倍的啊。
至于‘狐丘岭’的丰娘子,也自诩是见过大钱的,山寨帐目往来动辄几万甚至十几万,可今儿也快没呼吸了,三千万?吓死个人。
就听陈道玄道:“你就拿三千万出来,换你曹氏一族一世无忧,换孟银的半成干股,换你以后替本使继续主持卢县矿事,以后孟银的矿事还要发展到其它州府,也将由你掌总,卖煤所得给你百抽一的待遇,这是本使能给你的最好条件了,你也是聪明人,应该知晓半成孟银干股加上孟煤百抽一的利润有多大,日后的煤不仅在东路开发,还要卖去京西路、京北路、京南路,滦州、雁州、阳州、木州等地还有大量的煤矿等着开发,这是多大的事业,你有否想过?”
“……”
曹晋已经吞咽口水了,最关键的是,拿出全部身家换一家人的命和孟银半成干股,以及‘孟煤’主事身份,只是‘百抽一’就很厉害呢。
自己还有选择吗?
他跪好了,端端正正给磕了个头。
“草民敢不遵从大人此议,日后愿追随大人做事。”
“起来吧,看坐。”
至此,曹晋才算在钦使大人面前赐了个座。
三千万呐,曹晋心都在滴血,但悬在曹氏脑袋上的利剑没有了,他心里还在念叨那句‘一家人全死光了,就剩下一大堆银子……’
“看茶,”
陈道玄又吩咐了一声,才道:“卢县景况如何?黎庶几何?煤业营销的又如何?”
“回大人话,卢县这十多年光景还好,正应了那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煤吃煤的话,卢县人大都在矿坑里讨生计,种地的不多,市面上也是相当繁盛的,泗水弯延绕城,有三个码头能装卸货物,南北来往于卢县的商贩都是倒腾煤、粟、油、茶、绢等等,概因卢县人自己都不怎么种地了,吃的都靠从外面买,以致米面粮油菜蔬肉蛋较贵,现今卢县黎庶连外州的算一起没十万人也差不多了,名义上卢县是‘上县’,可它的人口足以改‘州’……”
“十万人的大县?”
是的,在古时候十万人口的大县那是不得了的,改州也可行。
“既然如此,你就牵个头,在卢县把‘孟银’分司也建起来,你留五百万现银入卢县‘孟银分司’,只待孟银上市之后,卢县的一切货物交易皆使用‘孟银’发行的宝钞银票,现银亦不许流通,只能去银司兑换了孟银宝钞才可以买卖流通,明白规矩了吗?”
陈道玄是铁了心要把‘孟银’在东路推广,朝廷怎么想,不管它。
建起‘孟银’自己的根基才算稳固下来呢。
‘孟州四杰’若能齐心合力一起推广‘孟银宝钞’,那京东东路很快就能把‘孟银’的影响扩散到位,孟银也将一炮而红。
泗水帮既然不合作,那就拿它开刀好了。
倒是这个曹晋,人还是满聪明知机的,树挪死、人挪活,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可有些蠢货就只认财、不要命。
“是,大人,草民一定全力攘助‘孟银’在卢县建起分号。”
“善,你家中可有好学的子嗣?可送进‘孟银’先期培训,日后可掌卢县分号,不过要有才具智识者,蠢货就不要给本使荐来……毕竟你要走出卢县去办大事,在卢县你要把掌舵的培养出来,一方面是孟银,一方面是煤矿,本使给你两个月时间……”
“是是是,草民这就回程安排一切,只是还有个事,要同大人讲一下,还请大人体恤一二……”
“说说看。”
“就是给卢县孟银分号留现银五百万,草民再送来孟州的现银最多就一千万了,剩下的都是三大银号的宝钞……”
“三大银号的宝钞,你自己想办法兑银或兑货吧,一旦孟银宝钞正式流通上市,京东东路再没有三大银号宝钞多少活路了,你要及早打算才好,还有个事,就是你自保没甚问题吧?曹氏起码得有护矿队吧?”
“这个,还是有的,草民也养着一批江湖义士豪客,连护院带护矿的也有七八百人,流匪山贼的也都知草民不好惹,倒无人敢欺……”
“那是以前,以后可能就不同了,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总要做过一场才见分晓的,你在卢县建‘孟银分号’就是断三大银号的生路啊,它们会不会拿你开刀也不好说。”
嘶。
曹晋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虽自负,但也难于三大商号做对。
“你也不必忧甚,说是三大银号,其实只是‘广茂’和‘鼎源’,庆记在北地的分号还少,以后更不会有,而你真正要提防的是唐州的鼎源吧,‘广茂’下场的可能不大,它们不敢得罪‘青天司’,但鼎源就不一样了,它是‘唐王’的商号,你懂得吧?”
“是,大人,这些草民也是知晓的,卢县团练使左右逢源,可草民却知晓此人实乃‘天师道’信徒,真若有甚大事,他必然助唐王呢。”
“那这个人就不能留,獬卫,去把刘光才喊来……”
“诺。”
衙堂门口一个獬卫领命而去。
“卢县团练麾下有多少兵马?”
“也就五六百乡勇,能战者最多一半,混日子也有一半多。”
“哦,你手下可能忠勇善战能领军之辈?”
“倒也有三两个,就怕入不了大人您的法眼啊。”
“无妨,忠勤用事,人品正派,不欺压良善的人大致错不到哪去,便是才能差些,但肯定奉命听令也是好的,跟你来了吗?”
“来了,大人,他们都在外面候着。”
“你去挑两三个入来,我见见他们……”
“是,”
曹晋一下振奋起了,拿下了卢县团练使,换上自己的人,那自己在卢县就更加如鱼得水啊。
如果连卢县县令一便拿掉……岂不是皆大欢喜?
须臾,刘三坤来了,曹晋也唤进了三个他认为不错的护院头子。
这三个人也是相貌堂堂,皆年约三旬模样,个个都是盛壮之年,除了黑一些更显得男人些,表面上挑不出毛病。
陈道玄和他们随意聊了几句,也觉得都颇为沉稳,尤其一个叫王振的汉子,沉凝干练,言语对答间都显出几分将勇之才。
“光才,你点齐50龙禁卫、200獬卫,乔装改扮随曹晋混入卢县,将卢县团练使拿下,整饬卢县团练,腌臜乡勇都踢出去,重新征招些忠勇的青壮,具体的由这个王振去办吧,本使请刺史大人签发新令,任命王振为新的卢县团练使,他们两个为副,此事做罢,回程时押送千万现银,我另派张东泰统率一部‘孟州卫’去接你们……哦,你这趟去把周钧也带上磨砺一番,”
“诺。”
刘光才出去准备。
陈道玄又问了些卢县的方方面面,包括民生、现状、还有县令如何等等,曹晋说县令是京中一个官宦子弟,无甚能为,好糊弄,但也不欺压良善,不颠倒事非,唯一突出的就是能收贿银……
这叫陈道玄有点哭笑不得了,能收受贿银的也算一种才能吗?
“本使找祈刺史要个人吧,去卢县做新县令,祈刺史的人才能贯彻刺史的方针策略,否则尽是些阴奉阳违的腌臜之辈,我大楚好好的朝纲吏治都叫他们败坏光了。”
“全凭大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