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坤心潮激荡难禁,就凭大人这份新的司俸奖励抚恤一出,一众獬卫又或龙禁卫,一个个还不效死啊?
纵然战死亦无后果之忧,父母妻儿老小都由司内赡养。
就这厚抚重饷在本朝还真没有过,便是最盛时期的高宗朝也没有。
朝中六部京官们算待遇不错的了,但和青天司比就不行了,这毕竟是正大光明的饷银和年节奖励,不是靠权职搜刮来的,你能搜刮多少是你的能为,只要你不怕被查到了砍头,你随便啊……但是朝廷最特出的衙门也没有翻倍拿俸的,年节或许也有什么炭敬米面茶油之类,但那都有权有势的清贵文员,武侍卫兵之类的就别想了。
好吧,说陈道玄用这招收买‘青天司’的人心,甚至‘龙禁卫’的人心,那又如何?带出京了他就当是自己的‘人’,肯定要收买,这些人是他要托以身家性命的依靠,不收买岂不愚蠢?
而且龙禁卫都被他换光了,韩飞一共没挑出一百个来,剩下的都换成了‘獬卫’,那些没被挑出来的从‘禁卫’变成了‘獬卫’,这次也在被收买之列,他们就偷着笑吧。
其实,这年头儿心性没那么复杂,尤其混在底层的人,当兵吃饷,天经地义,人家是用命再换生存之银,待遇好了自然更效力拼命,你一天就苛扣兵饷、搜刮他们,谁想给你卖命啊?
说句难听的,明儿上边想换掉‘青天司’的镇抚陈道玄,真要问问五百獬卫答不答应呢,再说更难听点,陈道玄若振臂一呼,他们这些人真敢跟着做些腌臜勾当去。
陈道玄倒是不会蠢的去做什么,以他的头脑肯定是一步步来经营,但他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基本盘’绝对能为自己卖命才可以,先铺垫到位了嘛,万一有点什么事呢?你临到有危机才想起这些人?那太迟了。
这趟出京,为皇帝办事那是个说法,陈道玄才不会傻乎乎的去撞铁板,他零零总总一共才一千来人,能做个啥?当然是蒙头发展自己的基本盘嘛,其它的,能做的就做点,做不了也不勉强,反正,还年轻。
那些等不及的,让他们去着急好了,陈道玄才不会急。
五百獬卫?那肯定是不够的。
陈道玄设想的‘青天司’怎么着也得拉出三万人的队伍来。
三百龙禁卫?那太不够了,怎么着也得整五千出来。
真正初步达成这一高度,陈道玄才算有了立足的资本,这就是基本盘,到那时,‘四公一侯’都不敢小觑你。
如今,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狗仗人势整点事,还处于发展的最初级阶段,真敢做大逆不道的事,随便一军过不讨逆,就死个精光了,真以认大楚百万边军是摆设啊?
别说百万了,就是捆好一万头猪,让龙禁卫去杀都要累个半死的。
陈道玄选择去‘澜州’发展根基,就是看好它是出海口,贸易极其方便,各种物产都不缺,外来的资源也多,以自己穿越人士的见识,能够更合理的分配利用资源,那发展起来就要快好多。
还有一个好处是,占据一个出海口,万一被群起攻之时可以跑路。
刘三坤离开的时候,眼泪都下来了,不为大人卖命为谁卖?下面那些腌臜们得好好训一训他们,让他们知道大人怎么对他们的?别一个个都不掏良心,以为是应得的?哪有这好事?你不服就去朝廷问问?
这刘三坤虽似粗豪,实则是个人才,他与下边的獬卫能打成一片,哥俩好的喝酒、嘻笑怒骂不当个事,偏偏他这样最得军心,这也是陈道玄要把他留在身边的主要原因,有这么个人笼络底层,他就省心了。
……
回到内堂,二女再看陈道玄的目光又变了。
毕竟他在前边说话她们都听的见,中间就隔着一道屏风而已。
“爷,你喝茶。”
这几日丰娘子和陈道玄也是熟了,知道他性子儒雅温润,但做事又果断坚毅,是真正的男儿丈夫,根本不想某些当屁大个官就摆架子,吆五喝六的,真以为自己能吃几个死娃娃似的。
再就是陈道玄没有一丝看不起她的出身,这让她心中异常感动,便是老爷太太都对她和颜悦色,没有豪门老爷太太那种倨傲之态。
这也颠覆了丰娘子自己的一些认识,看来还是见的少啊,世间真是卧虎藏龙,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所以,丰娘子在陈道玄面前就乐意做个侍候的小丫鬟,这位爷心中所想所谋,她都不敢去臆测,感觉自己和爷不在一个高度上呢。
就算是她最崇拜敬重的生父‘智狐’丰庆扬,她都觉得跟‘爷’不能比,你无雄心、缺壮志,也就限制了你的眼界及智慧。
她就感觉‘爷’胸怀着天下,装着黎庶百姓。
听听他刚刚给‘青天司’定的新规制,饷银翻番及年节奖励、阵亡抚恤及赡养亲属这些,自己听了都热血沸腾,汉子们听了还不热泪奔涌啊?谁心里不系父母妻儿?若能解决后顾之忧,他们岂会不拼?何况前程是自己拼出来的,官级大一级待遇更好啊,还不个个去奋勇争先?
庞珏睇陈道玄的目光更柔和了不知几许,连她自己都知道神色中含着了丝丝情意与眷恋,如此男儿,哪个女子不爱?还听杨真秀芸讲,在张庄的事,甚怜黎庶平民,亲自巡庄,对孤寡老弱幼儿极关切,更把张庄所得的不少物货粮炭米面绸缎给家家户户分了。
纨绔皆如是,岂不是都要被称为‘万家生佛’?
这样的‘纨绔’,我庞珏也是……喜欢的。
此前她对祖父还是有些小怨气的,以为祖父为了利益姻亲牺牲自己吧,但对陈道玄越来越了解,越来越熟知,对祖父的怨气已不翼而飞。
他不光有仁心,更有慈念,但掌着獬卫和龙禁卫又有常人不及的果决和智计谋划,之前龙禁卫名头极大,谁敢碰?还不是被他一夜拿下?前统领韩英是公主都要给三分脸面的,可被整的和死狗一样呢。
这样允文允武的英杰男儿,除非眼瞎了才不爱他。
那宁德长公主何等贵气?何等雍仪气派?他却从容以对,当着公主的面敢数落皇帝的不是,真正是英风刚骨奇男子,偏偏公主对他似乎有那层意思,嘴上训斥他,声厉嗔眸的,可心里却未必,这一路过来孟州的几日,她都和公主聊成姊妹了,堪称闺蜜,每提及陈道玄,公主隐隐流露的柔色也暴露了她内心中的真实想法。
其实,皇帝有了让陈道玄‘尚’公主的心思,私底下又岂不与公主隐晦的说几句?毕竟派公主去坐镇‘青天司’是未有先例的事,而这就是给自己女儿长公主开的‘方便之门’,便于她更多的了解陈道玄。
所以呢,陈道玄说‘一家人’这话时,公主恼羞成怒痛斥,实则有羞无恼,不过是在庞珏和丰娘子面前抹不下公主的尊份便了,不然两个人私底下能如此快就解决了事?
依着公主的脾性,动不动就要打‘狗头的板子’,这次怎么不打?
庞珏是极聪明的,这时候更想通了,公主把他叫过去,谁知是不是卿卿我我了一番……呸,我怎么能想这些东西?
陈道玄接过丰娘子递来的茶,喝了两口,双手拢着茶杯,朝她颔首笑道:“不要拘着,你也坐,咱家没那些规矩,出面外在人前端着,我回了家还端着?累不累啊?”
这话更暖人心窝子,尤其能叫庞珏和丰娘子更了解他的性子。
当然,丰娘子肯定在这二位面前是有些自卑的,一个少年高官,其父也是朝廷大员,外祖更是名震当世的‘武陵侯’,一个是当朝太师爱孙女,这门第实在是叫她望尘难及。
能在他们面前有坐位,真是‘一家人’才可以,不然,坐得下去?
“爷……”
丰娘子还想再客套两句,说什么‘我不累’之类的话。
陈道玄干脆一摆手,“叫你坐便坐嘛,珏儿以后是你姐姐,你有什么好做欠的?”
借着同丰娘子的说话,陈道玄悄悄就改了对庞珏的称呼。
珏儿?
庞珏那俏面唰一下就红了,但螓首微垂,美眸中却无一丝恼色,似乎能被陈道玄当成‘一家人’她好开心呢。
但心里未尝没一丝惆怅,概因今天是彻底看清了陈道玄与宁德长公主的情况,不说皇帝怎么想的,他们似乎已‘私定’了名份?那自己还能抢过公主去啊?正室肯定别想了,再就是,他尚公主的话,还能再娶其它‘房’?
这些事陈道玄未必立即想到,但是庞珏此时已经想到了。
然而自己的情况也不太好,被家里逼着出阁,今年过完就是十七岁了,她爹庞乃权都哭了,丢不起这个人啊,堂堂太师的孙女嫁不出去?不是没有门当户对的,是没有她瞧得上眼。
真要陪着公主宁德一起嫁入陈家做小,她也认了,毕竟这个夫婿是自己看中的,皮囊生的好不说,英武、挺拔、更兼文武全才,这趟出来才至孟州,看看他做了几桩大事了?京中那些纨绔能比得了?
呸,比个屁,给他提鞋都不配。
这边丰娘子坐了下来,更乖乖叫了一声‘珏姐姐’。
她又不蠢,陈道玄这是给她拉近与庞珏的距离呢,她当然顺杆爬。
“宝琳妹妹。”
庞珏含笑欠身还礼,男人都说了,认了呗。
这时候女人们最大的优点就是‘以夫不纲’,汉子说啥就是啥。
“宝琳,狐丘岭有好的忠心靠得实的硬汉子,你传个信儿给你爹去,让他精挑二百来人,充进‘青天司’为獬卫吧。”
“啊,”
丰宝琳不由狂喜,这可是天大的恩典,“爷,真的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