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权贵豪府里的奴婢,她们也自然希望家里能沾点光。
之前三魔王可不会考虑这些,除了打骂凌虐她们。
如今三魔王是真的变了,居然连他们家人也都要照顾一二,怎能不开心呀?
“趁着两日爷有伤在身要歇着,明儿你就让你父兄来一趟见见……”
“是,爷。”
丁香拿帕子轻拭泪水,声音都哽咽了。
其实她们这样的人也不图个啥,能叫家里老小沾点光好活一点就非常高兴。
榻上的海棠面色一黯,想想自己的父兄们,是那个样子,全家人不把她个人的看,父母琢磨着把她卖了给两个儿子谋利,哎……
陈道玄有感气氛不对,回头一瞅,海棠也在那抹眼泪。
他叹道:“海棠,你也别哭,你家那两个畜生兄长做的实在不叫人事,非是爷不看顾他们,那般欺负你,爷没砍了他们脑袋已经看你面子了。”
“爷,我心里有数。”
海棠也知爷基本不会帮自己家什么的,因为家里人的丑陋嘴脸都被爷看到了,那日里没自己求情,两个腌臜兄长估计都要过头七了吧?
他们确实太绝情,拿当自己是他们妹妹?一条狗都比自己在家里地位高吧?
父亲是个老实人,不擅言语,可心中也是只有他两个儿子,自己回了家去他也不多看一眼,要不是怕丢人现眼,八成都会同意把自己卖去花街坊吧?
但凡他们对自己有一丁点好,自己在爷跟前求求情,怕给他们寻不点好营生做?
“你也不要再自苦自怜,以后有爷疼你,海棠。”
陈道玄回过手攥了攥她柔荑。
一句话又惹得海棠泪下,她伏在一边低声饮泣,爷要真能做到对自己一直好,也算熬出头儿了。
生恩虽大,但当狗来养,海棠心中也生出什么孝心的,换谁都是一样的。
适时,玫瑰回来了,她把里外的门都落了锁,堂间尿盆尿桶都搁好,人才入了内室里间来,一看海棠在哭,不明所以,望了眼也在抹泪的丁香,以为爷又生气了?
看她小心翼翼不敢过来的模样,陈道玄都气笑了。
“你们俩快别哭了,瞅瞅玫瑰那小蹄子什么表情?还以为爷又欺负了你们……”
丁香一看玫瑰紧张怯怯的模样也噗哧一声笑了,“你乱想什么?不干爷的事,”
她揪过玫瑰就把刚刚事讲给她听,玫瑰才舒了口气,露出笑道:“没、没乱想呢,就是见你们俩都落泪,不知道啥事……”
海棠也收拾情绪不再哭了,跪坐起来拭干泪,俏脸上也隐隐有一丝笑意。
就听陈道玄问玫瑰,“你家人做甚么营生的?”
“回爷的话,家里父兄都是庄家把式,赶个牲口下地做些农活,我回府前,大兄又去码头做苦力了,本来家里两头牲口能套两个车,前几日死了一头骡子,只剩一个车,父亲和二兄赶一个车送些货也足够,”
“哦,也去庄子上吧,以后庄子上要忙,还需一些人手,叫你大兄也去……对了,你家父兄对你可还好?”
爷这话问的,如果不好,估计就和海棠父兄他们一样了吧?
玫瑰忙说:“父兄对我还好,”
“怎么听说给你寻了个老骡夫要嫁了过去?哪个的主意?”
之前陈道玄好像听海棠提过这茬儿。
玫瑰脸一变,怯怯道:“是、是我舅舅来家要保这个媒,一共给二十两银子,十两下聘……”
说到最后,玫瑰都没声儿了。
再后来这不是给爷你把我抢回来了吗?
估计家里面正在闹那十两银子的饥荒呢,毕竟对于普通人家来讲十两银子不得了,在西市牙婆子那里都能买两三个小丫头了。
好多庄户人日子过不下去,又怕把孩子饿死了,只能卖了他们,兴许能有个活命,父母也是没办法,尤其这年头儿重男轻女,儿子能传宗接代,又是壮劳力,女儿就是赔钱货,早早打发了还能给家换点银两出息。
也就富户家的女儿们是小姐的命。
就象她们三个,都颜色好,当初买回来也就是五七两银子,再颜色好都难卖十两。
“好,不是你父兄便罢,回头爷跟府上二总管讲这事,让你们一家子都去庄上,有营生做营生,没营生就歇着,衣食必然是无忧的。”
“谢谢爷,”
玫瑰也哽咽了。
“你们都跟着爷,是爷身边人,爷还能叫你们家人没个下场?”
陈道玄说着,又回过头看了眼海棠,“你两个腌臜兄长爷不想管他们,但你要孝敬父母也是人之常情,只是现在,给他们多少,他们都是给了两个混帐儿子,且看看吧,真过不下去了,把两个老的接庄子上去……”
“爷……”海棠感动的又哭了。
“好啦好啦,都上榻来,挤一挤一起睡,人多挤一块也暖和不是?”
“是,爷,”
……
老爷陈叔平是睡不着了。
他也没想形势会变的如此诡异,但他对儿子还是愿意信任的。
就这个事,肯定得与太太商量。
陈杨氏一听什么贬出京去,脸色就变了,人都骇得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哎哟,躺下躺下,冷呢……”老爷忙将太太又揪倒躺好。
“怎就到了这般田地?要不我回趟娘家,寻父亲去说?”太太眼里,武陵侯的老父亲还能指靠一下的,没见他对自己外孙陈道玄那般好?连传家宝‘诛邪’都送他了。
她心里很清楚‘诛邪’对于杨氏的意义,那是父亲当年崛起时的一柄神兵,能成事多赖于此刃,一家人都知道的事,可父亲居然把‘诛邪’给了外孙,简直不可思议。
也是有鉴于此,她才认为陈家有难时,老父亲一定会施以缓手。
但武陵侯更深一层的隐意却是她想不到的。
老爷微微一叹,“夫人呐,不是朝堂哪个要贬我,也非宫里圣上,而是你儿子出的这个主意……”
“啊?鸿吉出的主意?这却是为何?”
“夫人,如今朝堂已经平静,废太子失踪更引发了夺嫡,宫里那位病的也不轻,三郎的意思是我们早做准备,‘青天司’这差事真心难做,把满朝文武得罪个遍,但凡宫里那位突然没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青天司’,而如今咱们三郎掌着青天司提刑案,他等若是青天司权势最牛的那个了,你说,咱们陈氏还好得了呀?”
“……”太太很是咽了口唾沫,“我爹爹他,也帮不上吗?”
“哎,何故去拖累我那老岳丈?他也七十岁人了,再者言,杨府四房,儿女子孙一也是大堆啊,一但有什么事,自己都顾不全呀,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国朝四公一侯,老岳丈深受‘四公’之忌,光应付他们就捉襟见肘了,再搭上我们去?”
“……”
太太也是精明脑筋,一听丈夫这话便明白了,尤其主意是心头肉的儿子拿的,她就有几分接受了,“老爷,我、我还是舍不得儿子,”
一旦老爷被贬离京,她自然要跟着老爷走的,夫为妻纲嘛,在家从父,嫁后从夫,夫亡从子,这就是古代女人的‘三从’。
“别傻了,我的夫人,咱那个儿子如今多厉害你还不晓得?有什么不放心的?”
“再厉害也是个孩子,你看看今儿又让打的皮开肉绽的,我这心里都滴血了,”
“那没辙,圣威难测,伴君如虎,正因如此,三郎才叫我们两个老的出去谋条后路给他,你说儿子除了能信父母,他还能信哪个呀?我刚五十,再活十来年为我儿谋条退路也算尽了为父的责任,夫人你说呢?”
老爷不可能把武陵侯的险恶用心讲出来,太太扛不住这种打击的,只能换个说法。
“既然老爷与鸿吉议妥,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听你们爷俩儿的便是。”
“被贬之前,夫人不好将信儿传给杨氏,免得我那老丈人多想……”
“妾身明白。”
“嗯,歇下吧。”
说通了夫人,陈叔平暗暗松了口气。
……
次日,陈叔平于午前给庞府递了拜帖。
很快就见着了当朝太师,枢政院的宰相庞善元。
老太师也七旬年龄,留得一把美长髯,雪白齐整飘在胸前,他脸庞却是红润的,亦是银丝皓首,一派大儒风范,在家亦不着朝服,只是一袭锦袍。
“是仲全啊?怎得想到过府拜老夫呀?呵呵。”
陈叔平、字仲全。
庞太师轻捻雪髯,温声问话,此人大奸似忠,含笑杀人,满朝文武莫不敬畏,谁不知这位老太师乃两朝以来最令人心颤的笑面虎。
辅三君、相两朝,威望之高,举目朝堂再无一人堪比。
他两个女婿是‘忠武侯’和‘昌阳侯’,三儿媳是‘陈国公’四女,四儿媳是‘卢国公’五女。
老庞透过这些姻亲关系对大楚军方的影响也是极大的。
本朝从‘高宗’时期就抑武扬文,历三代到了这时,武将在朝堂的地位已腌臜的不能,兵权已被收的七七八八,但重勋位者如‘四公一侯’他们仍对军方有相当影响。
可也因四公一侯间彼此的制约,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种形势下,于庞太师位正宰枢更是有益,然而‘顺平帝’虽病病恹恹的,却是个极有主见的帝王,以致‘废后废太子’一连串大事都整了出来,强如庞太师也未能劝服这位病帝。
其实,庞太师有自己的算计,今上还能扛多久?又何必与他争那个?
“下官见过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