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长公主口谕,着提刑案提举陈道玄于司堂觐见。”
公主也是觐见啊?
正准备和秀芸多聊几句,结果宁德公主的侍婢就来传令。
“卑职陈道玄奉谕。”
陈道玄给秀芸递了个眼色,你不用去了,万一宁德公主长得丑嫉妒你,给你个下马威什么的,我可护不住啊。
就这样,陈道玄跟着传令侍婢去了青天司司堂。
须臾,来到司堂。
只见上首端坐着一宫装美女,年约十八九模样,和长得丑就真不挨边了,人家不仅不丑,还丽色周正,秀颜天成,眉目如画,明眸如水。
就是,气质相当的冷酷,隐隐有一股子矜傲似从骨髓中渗出一般,这就是所谓的天皇贵胄之势质?
“卑职提刑案提举陈道玄叩见公主殿下。”
来了这个时代就不要怕跪,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尊卑太有序,规矩大过天。
屁股撅的半天高,砰砰叩三首。
尤其上面没发话,没叫你起来,头还不能离开地。
就得保持这个头点地、腚朝天的姿式。
陈道玄心里大日了七八回,但身子硬是没动挪一分。
忍了先,日后未必没有找回场子的机会,到时候也让你宁德长公主这么撅着……爷还得站后边给你点‘教训’。
心里正琢磨美事时,耳畔就听到了上首的淡冷声音。
“陈道玄,你好大的架子,本宫临司已过一个多时辰,你既不接驾,又不来谒见,你眼中可有本宫?”
质问到最后一句,声音明显转厉。
陈道玄有些明白了,这是新官上任的下马威吧?
他想到自己初临‘第九房’时,不是打伤了一个班头立的威吗?这报应来的挺快。
他多少感觉有时苦涩,但自己也的确疏忽了公主驾临青天司这一节,都不知人家来,又知何时谒见啊?
这时候能分说一二吗?上面又没人来告诉本官你宁德公主要来,也没安排谒见什么的好吗?
上位者最讨厌的就是‘解释’,此时,认错最正确。
他忙道:“是卑职疏忽轻慢了公主殿下,望公主恕罪。”
“你个狗头还知道轻慢了本宫?来呀,将这个狗头先重责二十大板……”
我去……这不是下马威,这是杀威棒啊。
四个獬卫哗啦一下就进来了,左右一挟勾住陈道玄双臂就要拖出去行刑。
“不用拖出去,便在这里打,本宫倒要看看,你们哪个敢偷奸耍猾手下留情?哼。”
哎哟,你是跑过来针对本官的吧?
陈道玄也不由怒了。
就在他在被摁翻在地时,他虎躯一震,左右臂一抖,把两个獬卫就甩开,同时从怀中取去了御赐金牌。
拿金牌一晃四獬卫,冷喝一声,“滚出去。”
“是,大人……”
四个獬卫吓的面色如土,怆惶而去。
“大胆,”
宁德长公主猛的站了起来。
侍于左右的两个宫婢更是同时要抽剑出来,个个手摁着剑柄横眉立目,“陈道玄,你找死吗?敢抗上命?”
“你是不是眼瞎?视金牌如朕亲临如无物?”
陈道玄好象一下变成了愣头青,持金牌的手差点没怼到那侍婢的脸上去,右手铿一声就抽出了‘诛邪’宝刃。
那侍婢也吓坏了,俏面立即色变,噗嗵一声就跪了,另一侍婢也慌忙跪倒。
陈道玄的诛邪才没有斩出,他不是吓唬人,再不跪,他的诛邪真敢饮尝逆血。
“你真的大胆,在本宫面前拔刃?要不要斩本宫一刀?”
“……”
陈道玄却还刃入鞘了,淡淡道:“这两个逆婢,在御赐金牌面前仍咆哮无忌,若非看在公主殿下的情面,她们已经人头落头了,公主殿下是来坐司的,不是摆架子给卑职下马威,不是每个人都象公主那么闲,卑职案务繁重,许多事要操持,公主来之前未使人通知,卑职又如何得知公主大驾已至?”
“哼,你刚才不是认错了吗?”
“卑职是给公主台阶下,奈何公主殿下仍要剥卑职颜面,以显威风,但卑职身怀御赐金牌,不敢匍匐在地践压皇威,便是圣驾在此,亦是此言。”
我给你面子了,你不要,还要作贱我,那就另一说了。
宁德长公主气的鼻子都歪了,伸手颤巍巍指着陈道玄的鼻子尖,“你、你很好,你给本宫等着,陈道玄,狗头……”
然后,骂完了,甩宫袖就走。
二婢怆惶跟着而去。
此时,司堂外不知有多少獬卫,一个个吓的噤声垂头。
陈道玄再出来时,之前那四獬卫一齐跪翻叩头。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不关你们的事,起来吧……”
陈道玄仍下话扬长而去。
当然,他只是装着没压力的模样,其实心里面也哭了。
哎……这可惹祸了啊。
……
果然,天色降下时,宫里降旨,宣陈道玄入宫觐见。
陈道玄苦笑无语,估计是宁德公主告状了。
那就进宫继续打擂台吧,反正估计皇帝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了,毕竟他还要用自己的,多不过挨顿板子吧?
至宫门口,留下秀芸一行,她还安慰一句‘别斗气’。
陈道玄心说,我也就是仗着金牌扛一下公主,陛下面前还斗个屁的气呀?我嫌命长还是怎么着?
今次觐见是在‘东暖阁’。
入来,陈道玄就跪叩三呼万岁。
隐约见皇帝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个……宁德公主。
真真是报仇不隔夜,隔夜气死人。
“呵呵呵……”
皇帝居然笑了起来。
“父皇,”
宁德公主就撒娇,她同父皇感情很好,父皇也疼她,所以她十八都没开府,更没有选驸马,更未因废太子受牵累,实在是宁德长公主是前皇后生的,而废太子是后一任皇后所出,他们是两个母亲,结果前皇后难产去了……皇帝十分宠溺于她。
废的皇后也好,废太子也罢,他们对宁德公主都不好,反过来说宁德对他们亦极淡。
“稍安毋躁,”
皇帝轻轻拍了拍爱女的柔荑,却任由爱女挽着自己龙臂。
这在皇家来说已经是极罕见的亲情接触了。
没有皇帝在见外臣时让公主陪着,还挽着皇帝龙臂。
今儿这一场事出有因,公主是主角,所以她在场,下面跪那个也是主角,亦不怕他与公主照面,下午他们就见过了,以后还要经常见。
“小陈爱卿,你还真是个大胆的,朕未曾与闻啊。”
这话就有点重了。
陈道玄心一寒,你今儿不是见了吗?
他嘴上道:“臣,死罪。”
“死罪就罢了,你这个脾性倒是适合做事,朕也很欣赏,不过,公主的面子也是要给的……”
“是,陛下,是臣气糊涂了。”
“哼,你还气糊涂了?本宫被你才气糊涂了,你个狗头拿出金牌晃来晃去,是不是也要逼本宫跪你?”
“公主殿下误会了,卑职只是喝止那些獬卫,再者言,卑职若在司堂之上被板责,官威尽失,以后怕难统带诸卫,公主只想着拿卑职立威,可就怕这威立起来,以后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岂非有负皇命圣恩?”
“哎哟哟,父皇,你快听听罢,这个狗头是说青天司离了他做不了事?他以为他是谁啊?”
宁德是不断的火上浇油,可见恨的陈道玄厉害了。
果然,皇帝威声一问,“是这般么?小陈爱卿,”
“圣皇明鉴,青天司若有作为,臣入司前为何毫无寸进?彼辈腌臜先不论,贪腐亦不讲,还相互包庇,欺上瞒下,如此作派,其司存在与否又有何不同?就拿镇抚使罗柄忠来讲,不仅有最大的包庇嫌疑,更大胆调谴营军追杀朝廷官员,简直骇人听闻,一司镇抚如此,下面官吏又如何?刘振堂就是又一个好例子,仗着宫内有惠妃为倚,与罗柄忠……哎,臣不好再细言了,若公主觉得有人能做了青天司的差事,卑职让贤。”
他还反将了宁德公主一军。
而且句句戳的皇帝脸面足够难堪,就差指着鼻子骂皇帝说看看你用的是些什么腌臜东西?
宁德公主都察觉父皇脸色沉凝下来,心里也一缩,至此也算见识了这陈家纨绔无良子的胆量,果如包天之大。
这个狗头,居然敢在父皇面前说这些?真不要命了啊?
不知为何,她居然有点替陈道玄担忧起来。
宁德公主忙道:“父皇,这狗头是真的糊涂了,口不择言乱讲一通,女儿请旨,狠狠伺候他一顿杀威棒……”
“准!”
皇帝居然直接准了,目光幽幽盯着下面的陈道玄,“宁德公主还要打你板子,你是不是再把朕御赐金牌掏出来呀?”
“臣,不敢!”
陈道玄背心也冒了汗,听到这句,知道问题不大了。
不想宁德公主在关键时候发落了自己,却给皇帝铺了个台阶下,不然,皇帝面子下不来,今儿就要惨了啊。
“拖出去,给本宫狠狠打他……”
宁德公主得了御准,立即下令。
却又听皇帝道:“拖回你宫里去折腾吧,朕乏了,只要别打死了,随你拾掇他便是,”
皇帝摆了摆手,把这对冤家打发了。
……
公主住‘永安宫’。
此时,正殿上陈道玄正被板子揍。
刚开始时,宁德公主心忖这狗头?子还挺白的啊?
可一转眼之间就被二婢抡圆板子拍成了赤红的猴屁股,到底是肉的不如板子硬啊。
二十板子下去,陈道玄那两片都赤红血殷了,浮肿肉眼可见,上首坐的宁德公主又瞥了眼,怎么都觉得二十板子交代不了,“继续给本宫打……”
不过,她讲这句时,给二婢睇了眼色,悠着点啊。
二婢随伺公主多年,一看眼色就明白了,只好装着后力不继似的继续打。
即使是放水,可也是伤上加伤,陈道玄冒了一头冷汗的。
等三十板一过,宁德似乎看不下眼了,摆摆手,“这狗头一看就虚有其表,才三十板就没声儿了?算了,看在他为陛下实心用事的情份饶他这遭,再捋本宫凤威,就阉了拉进宫当差也好,本宫跟前正缺个俊眉眼的小内监。”
我去,这是宁德长公主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