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在外面候着吧,秀芸陪我入殿。”
“诺。”
在陈道玄一声令下之后,獬卫府兵齐声轰应,二婢螓首垂的更低。
在方丈引领下,他们一行进了‘万佛朝宗’殿去。
入殿后,年约七旬的老方丈恭请‘小师叔’上座。
陈道玄摇摇头,“方丈,便与方丈你左右落坐吧,上座还是算了,此乃佛门胜地,我毕竟是方外之身,恩师垂怜,却不好真就托大。”
方丈忙稽首:“敢不遵小师叔之命,师侄我小号静虚,小师叔直唤便是,否则静虚之罪过也。”
“也罢,静虚,你也坐……”
陈道玄知道寺院规矩森严,自己也不好太随便了,落坐后叫方丈也坐。
老和尚坐是坐了,只浅浅搭了半个屁股在法座边上,以示恭敬,他老腰板挺的笔直,单手持念球于胸前。
“小师叔,昨夜圣师祖便传信儿来,言小师叔今日来上香……”
“上香不过是个由头,非吾不信佛祖,实俗务缠身,万般没奈,后边那两个婢女,静虚你看到了?”
“是,小师叔,此女婢身怀天魔秘技,已有些火候,不过,小师叔身边这位女檀越比她们强的太多,更隐隐流溢出玄天紫气,静虚若估测无误,女檀越当来自九玄山灵云洞?”
方丈这眼力果真是厉害的一塌糊涂。
秀芸居然单手竖于胸前做礼,微微一躬道:“家师灵云洞玄天圣母。”
“……”
静虚老和尚惊的站了起来,躬腰一礼,“静虚失敬了,女檀越也请坐。”
这位要是不坐的话,他都不敢坐下呢。
人家师尊和老圣僧一个辈份,同一时期的天下名宿,关键的是他知道‘师祖’和玄天圣母有一段传说,换个说法,师祖都得罪不起那玄天圣母,他静虚又算个啥呢?
秀芸睇了眼陈道玄。
陈道玄一笑,“你就坐呗,静虚又不是外人。”
“……”秀芸颔首,就在他身边落坐。
静虚很是松了口气,小师叔威武,实在是威武啊。
“静虚,”
“师侄在,小师叔你吩咐便是。”
方丈真不坐了,似乎法座有钉子扎屁股。
看他心虚的态度,陈道玄心里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前夜自己在宫门见到老和尚,秀芸便伴在身侧,而老和尚收自己为徒,难道也因看穿了她的身份?
哎呀,这个可能性是绝对有的吧?
不想自己去晁氏开棺验尸,‘验’来一宝啊?
越想越是,天下哪有无缘无故的爱?还真当自己气运逆天了?狗屁啊。
不过,也就是气运逆天了啊,不然能得到秀芸这个宝?哈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一念贯通,陈道玄更是深深睇了眼身边秀芸。
秀芸似有所觉,俏脸微微一粉。
挺好挺好,那就继续装逼。
陈道玄正色道:“天魔教入京要乱朝纲,甚至有可能布局数十年之久,朝堂之上衮衮诸公充聋作哑,但陈道玄不敢苟同之,在煌煌大道人间鼎器之前,又岂容邪祟觊觎?圣上已然咳血,群魔即将乱舞,我辈有志之士当挺身而出,为亿兆生黎安危计,亦不容此辈掀起腥风血雨,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句至言在这个大楚之世还从未出现过。
此时从陈道玄口中吐出,静虚肃然起敬,秀芸美眸大睁。
他们就感觉一股天地正气,滚滚而降,冲顶而入,整个人都好似被伟岸之力贯穿了一般,尤其秀芸周身骨骼噼啪一顿暴响,竟然是‘闻圣言而开悟、通百脉破玄关’,一举使‘玄天紫气’大成,一双美眸中荡漾起精灼的紫芒。
再看老和尚静虚,继秀芸之后也噗的一声传出闷震,老脸上的皱纹在顷刻间就平展无痕,转瞬之间面如婴嫩,居然返老还童?
噗嗵,静虚双膝跪落。
叩首!
“小师叔一言开万圣之门,通天地之运,师侄静虚受益无穷,转瞬间竟使玄功大成,实拜小师叔所赐,此一圣言,当立为天下人圣范呐。”
感情我一言成圣了啊?
不过,他也感觉到了静虚和秀芸的变化,这俩人果然与众不同的很。
原来修行到达一定高度,已经不是练不练功的事了,而是感悟才更重要。
难怪真正的高手在最后阶段都去领悟天地自然的法则了,再不玩刀舞剑,那只是下乘阶位,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本来,陈道玄来装个逼,是想借点‘僧兵’的,主要他怕自己死球了,总得把自己保护好啊,至于别人嘛……总得我活着才轮你们吧?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原来谁都是这个念头?
“静虚你起来,你天赋高,闻一言可悟至理,世间又有几个如此天赋者?也就是你与秀芸吧,”
他对自己的女人可是不吝啬夸赞的。
“小师叔,静虚敢请此一圣言立碑于神禅寺院,以示天下众生,还望小师叔应允。”
“善,但暂时不要传出是我讲的,此言于当下有言志之意,怕不知有多少人唾骂我脑生反骨呢。”
“……”
静虚不由颔首,是啊,你要为天地立心,还要为生命立民,最后要开万世太平?你这是要当开朝太祖啊?有些志者,焉能不存反心?焉能甘心雌伏?
就连秀芸也是悚然一惊,美眸中闪过讶色。
她此时可不是跪在棺椁边上装可怜弱质淑女的晁秀芸了。
她可是民间共仰二圣之一‘玄天圣母’之徒,天下间强过她的有一巴掌?
她暗自一咬银牙,我‘情郎’若有此志,我当全力攘助。
陈道玄似感受到她的心思,微微摇了下一头。
秀芸却忽眨了两下眼。
时机不到?嗯嗯,我懂,我懂呢,咱们慢慢来。
她温婉无声一笑。
陈道玄翻了个白眼,随你去吧。
“静虚谨奉小师叔‘圣谕’。”
汗……我这也是圣谕了?你个秃驴也是个反贼啊?
这事慢慢来吧,我当个纨绔其实挺省心的,皇帝那才叫个累呀,你不懂。
“静虚,寺中有身手好的年轻僧人吗?”
“有的,小师叔,师侄我的两个关门弟子,年方二九,也正血气方刚,但天赋过人,就叫他们两个跟在小师叔身侧尽尽孝心吧。”
“善……寺中有几多武僧?”
“回小师叔,下院都是知客僧,略通武道,中院有108罗汉,武艺精绝,在宫中伺候那位,还有之前领小师叔进来的灰袍僧人,他们都是罗汉之一,小师叔若须调用他们,静虚立即安排便是……”
“……”
陈道玄起身摆了摆手,“我只是问问罢了,你两个弟子随我去吧,罗汉们留着,群魔未乱舞,不宜运用‘降魔罗汉’……”
“是,小师叔。”
……
回去的时候,陈道玄没骑马,而是钻进了二婢坐的车辇中。
绿绮紫裳两个螓首都不敢抬起,左右簇拥着他,恨不能与他融为了一体。
两个人小心肝那个怦怦乱撞呀,多年以来都未如此惊骇过。
她们十二岁就被卖进豪门,到了太太身边潜伏下来,她们这样的棋子可能十几二十年都不会动,天魔教的布局就是这般长远,甚至一世不动她们。
若无此宏伟布局方略,天魔教早被灭亡了。
他们擅察世势,绝不轻举妄动,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蛇,在等待最佳时机才会出手,无法一击必中,是绝不会现身的。
二婢在豪府多年,其实更习惯了府中平常人的生活,甚至有时候都忘了自己十二岁以前的经历,若能脱身苦海,她们倒希望没有之前的经历。
所以,她们今天吓坏了,此时,更是双双落泪。
“我的底蕴够不够资格与你们身后那位谈一下合作呢?”
“爷,其实,我们一直都没接到什么命令,入府至今四年多了,都未与外面联系,甚至我们不知如何去联络,他们认为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婢子知道爷可能不信,但确实如此。”
“……”
陈道玄居然颔首,表示信了,因为从她们眼底看到了悲哀、慌惶、不安。
其实,这就是俩可怜的女孩子吧,毕竟她们也就十六。
不过,这时陈道玄想起了刘振堂府上那两个替刘妻求情的美婢,她们难道也有可能是天魔婢?
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之前刘振堂可是‘提刑案’提举,又是宫中刘惠妃的从兄,算得上是个重要角色了,天魔教能不在他身边放人?
回头问问秀芸,她那日亲审二婢,不知有没有生出什么异样感应?
车辇缓行,叫陈道玄想起了刚清醒时被送去东山大营那趟,此时有双美伴身,晃的他不时与二婢身子相撞相磕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尤其紫裳,都搂着睡过一夜了,虽未真正哪啥,但也算一份缘法啊。
人非太上,孰能无情?
“敢不敢跟着爷,叛教啊?”
“敢,”紫裳是豁出去了,她咬着银牙道:“紫裳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爷若不要紫裳了,便一头撞死在陈府,也绝不出府……”
“绿绮与紫裳是生死姊妹,她如是,绮亦如是,望爷垂怜我们姊妹……”
看到了这位爷的底蕴,她们还要傻乎乎的死撑,那就是真的蠢了。
“善。”
陈道玄也不是托大,神禅寺一行收获甚丰,主要是神禅寺的态度,令自己大为放心,实际上此行就是看神禅寺是什么态度了。
如果只是一般的敷衍,那陈道玄真要估量自己的处境呢,说明神禅师根本靠不住,老和尚也是在敷衍自己。
但现在看来,老和尚没糊弄自己,更有可能是看在秀芸师尊的脸面上?
且今日吐了句‘圣言’,令静虚突破桎梏迈入新的境界,他定然要报与宫中老和尚,此节极可能引起老和尚对自己的又一种新态度吧?
以一言立世,当能看出一个人的志向。
何况老和尚是什么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