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建勋哪敢真的插手‘青天司’查案?
他不过是吓唬一下这个年轻人,此人看着年不过二十,居然就赏穿了行獬补服,要说此人没点背景都没有信吧?
他非常清楚‘青天司’的‘都监官’乃至更上面的‘提举使’都不是一般人,不是皇室宗亲,便是勋贵子弟,普通人最多只是‘獬卫’,而且底层的精锐獬卫都是普通良家子,没一个是勋贵子弟。
“你真要此时去惊驾?”
惊驾?
陈道玄从容应对道:“谷大人,惊驾这话是你讲的,卑职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圣天子御极神州,六合八荒,万里疆域,什么邪祟未经见?卑职倒不知有何物可惊圣?请谷大人慎言,我‘青天司’专查民间坊市种种邪闻异论,若是诋毁圣躬……”
“这位大人,你误会了,”谷建勋心中一惊,慌忙打断陈道玄的说话,这年轻言词犀利,倒是会扣帽子啊?
“哦?卑职误会了吗?”
陈道玄目光盯着这位谷大人。
果然盯的他有些心虚,早闻‘青天司’的人多嚣张,今儿算领教了。
“你的确误会本官的意思了,已经入夜,若进内宫面圣,岂不是要惊扰圣驾?这是本官所言的‘惊驾’……”
“谷大人,这里的重大发现,你承担不起,你非要过问,就是擅权青天司查案了,那卑职就只能在圣上面前详述此节……”
“不不不,这位大人,本官无意插手你们‘青天司’查案,既然你非要入内宫见驾,本官带你去内宫门吧。”
在内宫门落匙之后,只有内皇城司的当值主官才能叫开宫门,就这也要顶着被降罪的风险,非事关重大岂敢轻扰内宫圣人?
此时,刘三坤在下面秘室盯着,马朝飞就在陈道玄的身后。
面对从四品的‘副镇抚使’他们都不会惊惧,实在是‘青天司’权重,权柄不惧怕任何衙门和上官。
再说白点,‘青天司’是只对皇帝本人负责的特殊衙门,他们就是皇帝的人,又会怕了哪个?
陈道玄是初来乍到,对‘青天司’还不太了解,之前外祖父讲过‘青天司’只听命皇帝,权限极大,他以此判断青天司应该很牛。
在他熟知的‘历史’中只有明朝的‘东西厂’锦衣卫才这么牛。
然而这个‘大楚’并不在他熟知的历史中,所以不敢尽言,还要到自己真正了解‘大楚’规制之后才能清楚原委。
带了几个人,一路骑马直奔内宫门去。
黑夜里,这巍峨的皇宫有如巨兽一般,老远都能看见处处灯火闪烁。
皇宫大内到底不是外面能比的,每座大殿宫檐下都悬有气死风灯,戒备更是森严,一路进了宫,再不能骑马,即使在内皇城骑马也是特殊情况,除了军戎警戒之事,哪个敢飞骑狂奔?不要脑袋了吗?
宫中有内监也一路引着,都不知是去了哪个宫?七拐八绕了走了半天。
至一处气势恢弘的殿宇宫外停下,内监进去禀明情况。
功夫不大,内监气喘吁吁出来道:“圣上叫二位入见……”
入了宫门,在殿外解下佩剑佩刀交给了门外的禁卫,陈道玄和谷建勋才在内监引领下进了灯火通明的大殿。
陈道玄一路也低着头行走,学谷建勋的样子,皇宫大内岂敢轻忽?甚至连大殿的横匾也不敢瞅一眼。
但此处无更气势宏伟的丹陛,应该不是天子正衙所在,而是寝宫吧?
陈道玄也知自己身份太低,所以故意落后谷建勋一个身位。
入殿后见谷建勋跪倒,就也赶紧跟着跪倒,有样学样。
“卑职内皇城司副镇抚谷建勋,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卑职青天司第九房都监官陈道玄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道玄学的那叫一个快,同谷建勋一样行叩首大礼。
他清楚的很,古代的规矩是真的多,也真的大,稍有不慎就是失礼。
这时,上首传来一个懒洋洋又有点低沉的声音。
“嗯,陈道玄?你就是前京兆府尹陈叔平之子?”
其实,陈道玄到现在都不确定自己父亲是叫陈叔平,但看样子是差不了吧?他忙答话,“回禀陛下,正是家父。”
“抬起头来,”
“是。”
跪着的腿没变,陈道玄半撑起了上身,抬头望向上面龙书案后坐着的当今天子,原来……是个满脸病容的……好吧,毕竟人家是皇帝。
皇帝看到了陈道玄的脸孔,居然微微颔首,“你深夜要见朕,何事?”
“陛下……”
陈道玄刚一开口,目光就瞅了眼半个身位前也跪好的谷建勋,他这一停顿就是告诉皇帝,事关重大,人多耳杂,我不好讲啊。
皇帝自然是明白人,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讲无妨……”
“陛下,事关重大,卑职也是为了谷副镇抚好啊。”陈道玄坚持,几百万的财富,这事要是曝出来,这财未必入得了‘内库’。
“果真重大?”
皇帝也看出了陈道玄似未做伪,不过又补了一句。
这一句就含着山重的压力,等于告诉你,若不够重大,你就是欺君。
“陛下,卑职以为十分重大,故,法不传六耳!”
“也罢,汪英,你带这个陈道玄入中厅来见朕吧,谷建勋……”
“卑职在。”
谷建勋忙应诺。
“你下至殿外候着吧。”
“是,陛下。”
谷建勋暗自咬了咬牙,临起身时瞥了一眼陈道玄,心下又恨又怕,恨的是陈道玄果真没把自己放眼里,怕的是自己知道了大事未必就好啊。
……
须臾,陈道玄跟着内监汪英进了殿后的中厅。
这个内监汪英约摸四旬左右,白面无须,三角眼,身形瘦削,但其露在外面的手能看到指节粗大,陈道玄心中一凛,只怕此内监身手不凡啊。
“在这里你讲吧,汪英乃大内总管,朕的心腹,无事不可闻。”
“是,陛下,”
陈道玄看了眼汪英,才再拱手躬身对皇帝道:“陛下,今日卑职入值青天司第九房,受命全权调查‘前太子失踪’一案,于酉初入内城,至那处废弃旧宫院殿内复查,于内室床榻之下发现了异常,因地砖有明显缝隙,卑职以为暗藏秘道机关,但始终未能寻到开启机关,就下令将那块地砖凿破,”
“哦?果有地道秘室在下边?”
皇帝闻言一振,眼里也闪过一缕光芒。
“是的,陛下,下到地室发现数十个大箱笼,仔细搜索一番,又在地室北角处感觉到有风在抽动火把火苗,卑职认为通风处必有秘道,又下令獬卫开凿室壁,结果果有一条秘道,就派人顺着秘道去追查,现在还无回讯,但地室中数十箱笼中几乎全是金珠银财,约摸也有数百万之巨,此事重大,卑职不敢擅专,故夜入皇宫,请陛下圣裁之。”
“什么?数百万之巨?”
皇帝惊的就站了起来,眼瞪的有牛头大。
而且他的神情在一瞬间显得无比亢奋,数百万金财?
这岂不是天降巨财于朕?哈哈哈。
但他面孔随即一沉,声音也更低沉的道:“此事,还有谁知晓?”
“陛下,知此事者就是卑职第九房的獬卫,还有两个副都监刘三坤、马朝飞,以及卑职的随扈杨勇。”
“杨勇?”
“陛下,卑职这个随扈是外祖父送给卑职的,是杨侯宗族子弟。”
“哦,原来是老侯爷宗族子弟,倒也无妨,你告诉彼等,此事,不可对外言,半个字都不许讲……”
陈道玄忙躬身,“陛下,卑职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
“若前太子是被人从秘道接走或……只怕地室中的金财之秘,非秘。”
“……”
皇帝闻此言微怔,看了眼内监汪英,见他微微颔首。
转念一想,也是……便道:“陈道玄,那依你之见……”
“陛下,卑职只遵从圣谕,誓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其它的卑职不敢擅专。”
话罢,陈道玄跪下又道:“卑职属下若哪个管不住嘴,卑职会叫他永远闭上嘴的。”
这话就够狠,够绝,却也够表忠心之志。
皇帝面色稍霁,颔首道:“善,汪英……”
“奴在,”
“调齐你的人,三更时将那些箱笼搬到朕的寝宫……”
“奴才谨奉圣谕。”
汪英躬身领旨,但没有动,三更呢,还有一段时间。
“陈道玄,”
“卑职在,请陛下吩咐。”
“今夜你暂不要做其它事,协助汪英先做好此事,此乃大功,你初来乍到便见奇功,更查到了前太子失踪案的新线索,好,非常好,朕对有功者从来吝啬奖赏提拔……”
陈道玄闻言忙叩头下去,“卑职岂敢居功,不过份内事罢了。”
“哈哈哈,你年纪不大,却颇为谦逊啊,汪英,明日你去青天司传朕口谕给罗柄忠,晋升陈道玄为青天司‘提刑案’副提举使。”
“奴才奉谕。”
汪英都不由看了一眼陈道玄,这小子有点运道,今天初值便见奇功?
但在陈道玄看来,几百万的金财就升了半级啊?
这是不是有点抠门?
但他心里的话可不敢讲出来。
就听上面坐的皇帝又道:“此功甚巨,但你初至司中当值,不好再拔擢你了,明日,朕会下旨,复你父亲原职……”
哇,父亲官复原职?
这个奖赏就够份量。
“不过……”
皇帝沉吟,声调拉的有点长。
陈道玄头俯的更低了,静待皇帝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