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一个玄衣男子从门外进来，他戴着一张金色的镂空面具，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全貌。
他进来后李如烟便站了起来朝她行了一礼:“大人。”
男子轻轻点了点头，看向柳絮带着笑意问道:“这位，就是你的女儿？”
李如烟点头，她又皱着眉道:“大人，小女顽劣…属下实在没有办法，属下不希望小女卷进这场纷争…”
男子又低声笑了笑:“是吗。”他语气平淡，看向柳絮问:“你也是这样想的？”
柳絮面无表情的回答:“当然不是，我想协助娘亲。”
李如烟正想说什么，那男子便打断:“什么都愿意做？”
柳絮垂眸:“力所能及之事定当倾力而为。”
“成为棋子为我所用，即使付出生命？”
“即使付出生命。”
那男人深深的看了一眼柳絮，便起身要离开，李如烟跪下:“大人！”
他在门口回头看李如烟:“你没什么看男人的眼光，但选的女儿倒是个好的。”
说罢便离开了。
李如烟熟悉他，顿时脸色煞白，她颤抖着转头看向柳絮便流了泪，她语气微颤:“我不是…我只想让你一生顺遂，我已经…”
她想把她破烂的人生转到别人身上，让柳絮替她过得洒脱。
她没有人生了，柳絮的人生还很长。
柳絮笑着将李如烟拥入怀中，她语气轻缓在她耳边似叹息:“娘亲，你也应该一生顺遂。”
——
李如烟离开后柳絮就在房间里坐着打坐，时间过去了许久，久到花街柳巷都渐渐夜深人静了，她的胸口突然冒出一朵莲花。
那莲花在空中漂浮，虚虚发出七彩的亮光。
柳絮看着那莲花，莲花投下的光芒，凝成一个虚影，柳絮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便是佛子额间的白毫相，与她眼角的红是一样的颜色，却是无比庄严肃穆，没有一丝旖旎的意味。
“佛子。”柳絮看向那个虚影，她不明白为什么佛子会突然出现。
梵迦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他眸光慈悲而柔和，声音像是从远方飘来的，轻柔，空洞。
“柳施主，你现在所寻的方向是错的，你应该做的是让李施主放弃仇恨。”
柳絮疑惑的歪着头，她问：“佛子认为，即使户籍上死来只剩一个人了，也应该放弃这段仇恨？”
“阿弥陀佛。”梵迦双手合十缓缓垂眸：“冤冤相报，会是一段轮回的因果，在这玲珑塔世界中出现的人，都是有过罪恶的人，这世的李施主一家覆灭，跟她上世的作恶也有关联，这便是因果。”
“上世事他们上世了，这世仇恨这世报，因果轮回便让它轮回，他们注定要纠葛，生生世世，不死不休。”柳絮平静冷淡的叙述，好像并不是很在意。
梵迦皱了眉，显然他觉得柳絮是块朽木，他将正确答案告诉了她，但她依旧固执己见。
他叹了口气：“檀越施主，如此，你是出不了玲珑塔的。”
“多谢佛子提点，我承了情就会回报，他人前世因果与我何干，这世她帮了我，我便回报一世。”
“……”梵迦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念了句佛号便消失了。
莲心又再次回到柳絮的身体，窗外的天亮了。
次日，那玄衣男子差人送来一封信，柳絮看完便收好了，只有苏青给她送过饭，除此之外李如烟没再来见她，夜幕降临，她便起身从窗外跳出去了。
二饼在她脑子里问【絮你去哪儿？】
“去报仇。”
【？？】二饼大为震撼，怎么个事？柳絮现在能去皇宫屠了皇帝一家？且不说皇宫的那些禁卫军之类的士兵了，光是后宫的妃子婢女太监的，应该就不下千人吧？
【那么多人你杀得过来啊？你已经是元婴期修士了吗？】
柳絮头上浮现问号：“我在你眼里是个滥杀无辜的人吗？东陵国皇帝去勾引了李如烟，和澜沧国皇子里应外合杀了她一家一百多口人，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她嘴角挂起了一个天真的笑容：“我不会杀任何一个人。”
在二饼茫然的时候，柳絮突然问：“积分能用吗？”
这几年来，柳絮每天都有在打坐，算下来起码得有五六千积分吧。
二饼听到之后去查看了一眼，震惊。
【有3480积分。】柳絮在这虚妄的玲珑塔也能打坐攒积分啊？
柳絮听到这个数字皱了眉：“一天二十四小时，我起码有八个小时都在打坐，一年有八千多个小时，我打坐了整整四五年，你告诉我只有三千多积分？”
【絮啊，这是在玲珑宝塔里，跟外界的时间流速本来就不一样，而且这小世界连灵气都没有，系统会识别你打坐给你积分我都觉得很神奇了。】二饼有些无奈，他现在身上是一点积分没有，看到三千多都要哭出声了，柳絮竟然嫌弃。
柳絮不屑：“啧，算了凑合用。”
在乐京的深夜，柳絮当了一把梁上君子，身法运行起来带着一些这些年来吸收攒下来的灵力，她几乎在夜空中飞出了残影，一跳跃出百米。
她屏息溜进了皇宫。
【你还真来皇宫啊！】二饼有些惊诧，她总不能真的要去灭皇帝满门吧——
柳絮语气平淡道:“有什么来不得，我总归是要来的。”
二饼顿了一瞬问【那你来干嘛呢？】
“打入敌人内部，从根本瓦解敌人势力，哦对了，有没有什么能篡改一下记忆之类的，让周围的人都知道有我这么个人？我得混进去。”
【有倒是有，但那玩意儿有啥用啊好贵的，要七百积分呢。】二饼舍不得，它以前可是积分大户，在这个世界刷了那么多的积分，也在这个世界把积分全花光了。
“兑。”柳絮惜字如金，她懒得解释，二饼是个系统数据还这么笨实在让她有些无语。
二饼心疼许久，磨磨蹭蹭的还是给柳絮兑换了，一边兑换一边碎嘴子的数落【絮啊，这东西也就只能在下界那种没有修士的地方用了，而且bug又多，但凡是修真界，有点修为的人就会察觉——】
“知道了。”柳絮敷衍，二饼巴拉巴拉说了许多，柳絮轻飘飘三个字堵的他说不出话，偏偏他又一点办法没有，闭上嘴生闷气，心里暗骂柳絮小没良心的，他这么节俭是为了谁啊！
【不过那封信说什么？】
“可能李如烟跟那个男人说了什么，信中说让我靠自己进入皇宫，如果不行就放弃。”
【…】二饼是真没想到，她竟然真愿意为了李如烟去冒这个险，她有没有想过那些人问她用什么方式混进去的怎么办？
【你就不怕暴露？】篡改记忆，普通人怎么可能做到。
柳絮嗤笑:“我说实话，你还是不太了解人，当你超常完成领导任务时获得的利益会让领导忽略你完成的过程，大多数人想要的只是完美的结果，没人费这个神去了解你的过程，就算有，你胡说他也不可能真的去求证。”
想到这儿柳絮又说:“当然，也不乏有人要去了解，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再议。”
眼前人眼前事，柳絮心眼子飞不了那么远考虑那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咯，她虽事事力求完美，但偶尔也会有一些摆烂的想法的。
——
柳絮在乐京皇宫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身份，教坊司的一个琴师。
她不会在身份上委屈自己，反正也不是来真的工作当牛做马。
教坊司相当于是宫廷用来招待贵族官员还有他国来使之类的声乐场所，嗯，大概是高级妓院的意思。
柳絮撇嘴，这个世界就跟这青楼这种场合绑定了。
琴师在教坊司的地位要稍微高一些，有比较多的独奏机会。
天已经亮了，柳絮背着一把琴从外面进教坊司，她穿着一袭白衣，平生多了些出尘气质，像是落入凡尘的仙人，偏偏眼角的朱砂红痣妖冶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柳絮刚进去，就看到有几个太监在洒扫，还有穿着宫服的婢女在浇花。
他们看到柳絮的一瞬间先是惊艳，然后就是恍惚，被二饼植入了她琴师的身份，从内堂走出一个穿着比外面浇花婢女宫服华丽一些的女子走了出来，朝着柳絮行了一礼：“柳乐师，您今日怎么这么早？”
柳絮暂时还不知道他们这些皇宫的乐人舞女的是住什么地方，她矜持点头：“我的房间有老鼠，你叫两个太监帮我抓一下，我不敢进去。”
那宫女一愣，然后称是，叫了两个小太监：“小福子，小安子，你们跟柳乐师去她房间看看。”
两个小太监上来点头哈腰：“是，葵香姐姐。”
柳絮走的慢，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在她前方，小心翼翼的回头打量柳絮，眼里满是惊艳。
他们带着柳絮来到一处院子，站在门口突然顿住，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柳乐师，您的房间在哪儿？”
柳絮：……
“就是之前没人住的屋子，我后来搬过去那边了，你们先去吧我得调一下我的琴。”
二饼捏了把汗，还的是柳絮啊，脑子转的真快，篡改记忆的这个道具有些bug，并不是什么都能完全合理，不合理的地方也不会自动修补，所以二饼会觉得这个道具鸡肋。
两个小太监又对视了一眼，柳絮已经走进院子把琴拿出来了，坐在凉亭里拨弄着琴弦调音了。
他们小声说着：“是那间？上次那个……？”
“不会吧，茯苓乐师才……”
柳絮朝他们看去：“怎么了？”
小福子硬着头皮上来：“柳乐师，您说的是之前茯苓乐师住的屋子吗？”
“我不知道，反正我去那间屋子的时候没人住。”她顿了顿：“好像确实是刚没人住的。”
小福子呼出一口气：“是，奴才这就去。”
他转身朝着小安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就朝着一个房间走去，柳絮看着他们推门，才回头继续拨弄琴弦。
身后传来脚步声，柳絮回头就看到一个长相清纯的女子站在那里，看向她的眼里带着一丝惊艳和探究。
她似乎有些疑惑，随后了然朝着柳絮举步走来，行了个宫礼，声音娇软的喊了一声：“柳乐师。”
柳絮点了点头，打量着女子的样子，她身量略高，面容清秀，脖颈上系着和她衣衫同色系的丝巾，腰间坠着的竹笛，那女子任柳絮打量，娇笑着跟柳絮说话：“柳乐师刚来，妾身还没见过您呢，妾身是闫辰国的乐师，怜花。”
“久仰。”柳絮惜字如金，语气温吞面无表情，怜花却像是没看出对方的疏离一般，有些自来熟的坐在柳絮的身边：“妾身第一次来东陵国，人生地不熟，听说柳姐姐也是刚来的，不知可否和柳姐姐交个朋友，日后也好互相照拂。”
柳姐姐？她在这个地方年龄的设定还没十五呢。
只是因为在修炼，稀薄灵气也能稍微改善一些体质，她看起来好像是要比同龄人高些，看起来成熟点，不过这个少女好像看起来也确实不大。
柳絮细细打量着对方，随后就收回了视线去调琴弦，一声琴音溢出，怜花听到柳絮缓缓说了一个字：“好。”
她才又露出了笑容，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小安子和小福子过来，朝着怜花行了礼：“怜花乐师，柳乐师房间里都找过了，没有老鼠。”
柳絮点头：“麻烦你们了，那许是我看错了。”
怜花眼珠一转：“柳姐姐房间有老鼠？若是姐姐害怕，可以与我同住。”
柳絮将琴装好站起身礼貌道：“不用了，我就住那个屋子就行。”
她暂时还不知道周围的情况，还是先打听清楚了再行动比较合适。
与这里的人交好不算在她的计划当中，而且她既然已经混进来了，那就等着那男人主动联系她了。
柳絮走了，小福子和小安子也朝着怜花行了礼退下了。
怜花坐在院子里看着柳絮离开的背影，单手撑着下巴露出一个笑容。
她抿唇轻笑出声，声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