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天的时间,钟文姝一直是气鼓鼓的,没人买东西的时候就随机找一位婶子问一句“过不过分!”
婶子们还能怎么办,没看这小丫头都快哭了,她们敢不附和吗?
要是真哭出来,别让来买东西的人误会她们一起欺负人,那可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于是乎,婶子们哄了钟文姝一天,也没搞清楚这丫头到底是觉得什么过分。
不过婶子们秉承着就近原则,两两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这个问:“小钟到底在说啥?”
另一个答:“你这还不懂?那肯定是小关没和小钟提前说,这不生气了!”
“那还真挺气的,这弟弟和小姐妹处对象,当姐姐的领证的时候才知道。”
“那是挺惨的,她俩得不得闹起来?”
“不知道啊,不过我觉得多半得闹!”
婶子们想想,突然觉得被安慰到了。
“刘姨,你就说过不过分!”钟文姝又开始了。
“快快快,那丫头叫你,赶紧的,人快哭了。”
“诶!对对,太过分了!”刘姓婶子继续微笑敷衍。
最后下班时间一到,闹腾了一天的小钟走的时候,婶子们就差列队欢迎了。
那么自然,压力就给到了关姓当事人。
但是让婶子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小年轻是结伴来的,看样子似乎还挺不愉快。
严格说,是一个在哄着另一个。
肩负着全供销社期望的赵梅凑近了两人,刚开口说了俩字,就被关月打断:
“赵姨,咱俩等会儿说啊。”
然后,关月又转头对钟文姝道:“好了好了,不气了啊!”
钟文姝委屈巴巴:“可是真的很过分!”
关月:“对对,过分!”
行吧,这俩人还有内部矛盾要解决,她们再等等。
两位年轻同志偷偷击掌表示合作愉快。
就这么等了不知道多少天,两个人总算是和好了,婶子们的话题已经变成了知青回城一事儿。
从今年年初开始,各地都陆续有了回城的名额,但也不知道咋回事儿,他们这片儿明明家家户户都有在乡下的孩子,可愣是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直到四月中开始,才有了消息。
很多老三届早就没了希望在当地娶妻生子,这样的机会自然落不到他们头上。
还有一些因为不通人情世故,自视清高,得罪了当地的大队长,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名额落在了同伴身上。
钟母自然也盼着小儿子能回来,一封封寄过去都没得到想要的消息。
钟父见此只能安慰:
“小北才去多久,你看这回来的不都是走了五六年,隔壁院那个杨家,儿子是老三届,这去了得有八年了吧?”
“我知道,但是万一呢。”
“等等吧,也许就像你说的,万一呢。”
微弱的希望那也是希望。
书信越堆越高,北小弟始终没能回来,但京中的气氛渐渐有了变化。
老爷子越来越频繁研究报纸,时不时就和童老爷子嘀咕些什么。
钟文南亦是如此,这些年他多少往上走了走,再加上天生的敏锐感,他从层层迷雾中找到了那条看起来最有可能的路。
如果真是那样,那是不是他们都是有可能的?
如果真是那样,那......
有这种敏锐度的不止爷孙俩,像是关远志,像是马局长,还有无数个钟老爷子这样的人物。
当然也有不以为意的。
而钟文姝是在被老爷子叫回家的时候才知道了点儿皮毛。
老爷子也没多说什么,他直接告诉家里的这些孙辈,全都去学习!
见缝插针,头悬梁锥刺股都得去学!
钟文东不明所以,傻愣愣问为啥。
老爷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同样一头雾水的钟文婷夫妻,想想他们的学历,干脆挥挥手让这些人先各回各家。
有些话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说法。
这不是偏心,只是最佳方案。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钟文姝和钟文南夫妻俩,老爷子关紧了房门,将自己的猜测全盘托出。
钟文南越听眼睛越亮,像是找到知己般,也说了自己的想法。
钟文姝和关月对视了一眼,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漫不经心。
三天后,带着老爷子亲笔信的包裹寄往了一南一北。
亲眼看着邮递员接下包裹,老爷子的眼睛都有点泛红。
希望那条路是真的。
“你说会是真的吗?”夜已经深了,钟文姝却是毫无睡意,喃喃的话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贺实虽没参与祖孙之间的小会,但听了媳妇的转述再联想到马局长似是而非的话,心中的天秤也开始倾斜。
“不管是不是真的,试试吧,就算不是,咱也不亏。”话没说满,但也足够表明自己的态度。
钟文姝翻了个身,面向贺实,深呼一口气,坚定道:“我要试试!”
“好,咱试试!”
“你呢?”
“我是你的大后方。”
有人已经拨开了迷雾,你只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走实一些,然后就会看见那一扇你期待已久的门。
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一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宣布恢复高考。
一时间这消息如泉水般涌向全国各地,激起了千重浪。
老爷子第一时间就奔向了电话亭,和钟母两人把两部电话霸占得死死的。
一人一个号码拨向了南北。
“小敏啊,把你二嫂也叫来......”
“小北你听妈说......”
关月腿脚没了力气,半步都挪不动。
钟文姝拿着因为多人传看已经有些皱巴的报纸直直跑向她的大后方:
“贺石头,你看!”
这样的场面发生在全国各地,抢不到电话的就发电报,还有些人直奔书店、图书馆。
有老师的人家更是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燃起希望的知识青年数不胜数,他们从工厂、从田间、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拿起了那足以改变人生命运的书本。
十余年的岁月,我和万千个我们,
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