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11--关家
老关同志的后娶进来的这个媳妇,叫赵丽,前夫没了,带了个女儿。
这赵丽甭管哪方面自然比不上关月的亲妈,对上老关同志根本不敢有自己的想法,这情况也就是在小儿子关宇出生以后才好了不少。
眼见着老关同志和恶毒后妈的关系越来越好,再加上冒牌货关晴一口一个“爸”叫得亲切,关月哪里还忍得了。
到底比钟文姝聪明,关月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们更痛。
就好比家里那台缝纫机,赵丽想用,关月是说什么都不让,干脆利落卖了。
吃不吃亏不说,爽了就行。
后来关月高中毕业,有了工作,老关同志自然不会惦记亲闺女的那点钱,但是赵丽惦记啊。
她其实惦记的不是工资,是工作。
鱼和渔,只要不傻都知道要怎么选。
只可惜老关同志不松口,她也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亲闺女看着关月嫉妒得眼眶发红。
长此以往下来,两边的矛盾越来越深,三天两头就闹别扭。
老关同志从最开始的偏袒,到后来的无动于衷,这一切都被关月看在眼里。
年纪小的时候,争得是父母的疼爱;稍微大些,没有了期待,那就明明白白是利益了。
当然了,关月还没到那地步,从她一口一个“老关同志”就可以看出来,她对亲爸还是有期盼的。
可是关月觉得,离彻底失去老关同志也不远了。
世界上最硬的风,就是枕头风,更何况风里还带着雨。
老关同志的掌中宝,关宇。
而这一次的闹剧就是一件衣服。
姑娘家有几个不爱美的?见天琢磨的除了多吃一口肉,就是一件新衣裳了。
这关家还挺有钱的,但越有钱的人越低调,老关同志深谙此理。
这年头稍微有点地位的可没有人是傻子,装穷不至于,那太假了,但也绝不会容许自己家里人天天招摇过市。
但孩子们自己的工资怎么分配,只要不过分,老关同志是不管的。
那关晴成了个临时工后,工资都被赵丽攥在手里,和手里宽裕的关月相比,关晴总觉得自己就是个丑小鸭。
平时也就算了,今晚看电影,哪个小姑娘不想打扮得好看点?
看着关月穿上的确良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关晴的指甲差点戳破手心。
然后她就开口了,她知道关月不止这一件。
关晴本以为有老关同志在,就算关月再不愿意都要装装的。
关月一开始确实没打算和关晴计较,只打算用一句“不给”打发了,可谁知老关同志一句话直接把关月心里那根引线点燃了。
老关同志说:
“不就是一件衣服,也值得你们吵架,月月,你是姐姐,让让妹妹,好好去看个电影,别闹小孩子脾气。”
每一个字都是挂炮上的一个小炮,噼里啪啦,关月的五脏六腑都疼了。
于是就有了钟文姝看到的那一幕:
老关同志带着关宇回了房间不露面,关月和关晴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赵丽这边劝一句那边劝一句。
劝架还是煽风点火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
放映员也挺无奈的,他是有工作指标的好不好,今儿这片子还放不放了?
还是得放的,没看那些小孩子已经把他从人群中薅了出来,一个个眼巴巴都盯着呢。
小孩如此,大人就不一样了,哪怕已经坐在了空地上,还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
毕竟电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关家那场戏可还新鲜,他们还想看看最后咋解决的呢。
咋解决?
几个小姑娘发生了点口角,就是脾气急了点。
一句话总结:家事。
谁家的兄弟姐妹还没有动手打闹的时候,至于另外一个闺女,那是老关大闺女的朋友,不小心卷进去。
“那闺女挺厉害啊,直接把那关家二闺女按地上了。”
“二打一要是还能输,那就真白活了。”
“这话可不对,我去得早瞧真切了,关家大闺女没啥用,全是那小闺女薅头发可不留情!”
“真?”
“真!”
至此,江湖上再谈及林红娟女士的时候总会带上钟文姝小同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有其母必有其女吧。
先不说钟母知道这些以后是怎么复杂的心情,单是贺实真的愁死了。
贺实觉得自家这个小丫头身上大概是带着点什么,她不找事,事也要来找她。
他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贺实不知道说什么,关月确实有满腔的话要说。
她看着终于肯露面的老关同志,顾不上手背上被指甲划出的印记带来的痛感,说出的话嘲讽满满:
“您这是终于肯出来了?”
被女儿这么说,再加上外人还在,老关同志面上有些挂不住,张口就想让关月退让:
“月月,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就是一件衣服,我明儿就再给你买一件,有外人在,别叫人看了笑话。”
“这不是您那个外来的贴心闺女先挑的头吗?她要是不张口就要东西,不手欠去拽人头发?能闹成这样?
让外人看您笑话的可不是我,是这个认不清自己身份的宝贝闺女。”
“月月,什么外来的,这么多年了,你们是姐妹,都是一家人。”这话是赵丽说的。
“可别,改了姓还真当自己就是关家人了?就真把关家当自个儿家了?你们现在住这房子可不是他关远志一个人的,有一半是我妈的!”
提起亲妈,关月的眼眶都红了,钟文姝心疼得握住她的手。
做不了什么,就当是点安慰吧。
话越说越深了,贺实知道不能再听下去,先一步开口:
“关同志,你们的家事等会儿再说,咱先论论几个小丫头闹矛盾的事儿。
我是这么想的,您听听。
我刚刚问了姝姝,确实是她先不小心把关晴同志撞倒的。
我们该道歉道歉,该去医院也不耽搁,现在就能去。
但也有一点,撞倒关晴同志并不是故意的,但关晴同志却是故意动手。
而且姝姝第一时间选择避让,是关晴同志一而再再而三,我们这边才反击的。
这一点我想关月同志可以作证。”
----
贺实并没有想把事情弄得复杂,他只是在以家属的身份就事论事。
有错咱认,但是受委屈不行,有些话必须得说清楚。
赵丽倒是想说些什么,但是老关同志一开口显然就没有她说话的地步了。
像老关同志这样的人,万事都以利为先,哪怕涉及孩子,他也会下意识选择最优解决方案。
所以,并没有什么犹豫,老关同志直接开口把事情定义为误会。
误会这个词是真好用,短短两个字足够粉饰所有太平,老关同志也是用这两个字让关晴给钟文姝道了歉。
无所谓原不原谅,贺实只问需不需要带关晴去医院看看伤。
至于为什么不问关月,三个打架的姑娘,就属关月最体面,头发都没怎么乱。
老关同志摆手说不用。
事情到这儿也就算完了,再多的就真是关家的务事儿了。
贺实带着钟文姝绕开在前面空地上坐着的人,等走到没什么人的长街,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笑过之后,贺实开始给钟文姝整理有些散乱的围巾。
真正冷的时候都还没来,偏这小丫头畏寒得很,每年冬天就属她最早穿上冬装。
想着,贺实最后那一下用了些力,钟文姝伸手就要掐贺实的腰:
“贺石头,你要勒死我啊!”
仗着身高优势,贺实一只手抵着钟文姝的头就把人推远,钟文姝折腾得都出汗了也没碰到贺实的衣角。
天已经黑了,新装的路灯让整条街都显得朦胧。
长长的街,一人跑,一人追。
贺实逗弄着小丫头,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从没让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
等到钟文姝跑不动了,靠在灯杆子上喘气,贺实的声音响起:
“姝姝,抬头看。”
“看什么,我要累死了。”虽是这么说着,钟文姝还是抬起了头。
猛得一看,被路灯晃花了眼。
等到眼睛适应,她看见被路灯发射的光线了,有点点白色缓缓落下。
落在了贺实的头上。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路灯下的初雪(图片源于网络)
一九七三年初雪的这一天,贺实对钟文姝说:
冲动可以,多管闲事也可以,只要能承担事情的后果。
毕竟有些事做了或许会后悔一时,但不做后悔的就是一辈子。
一辈子虽说不长,短短几十年,但要是浪费在后悔的情绪里那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