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级既已发话,中北路派出所也就即刻调出一批人手,开始认真查案。
卫东平兀自叫嚣不休,同时在心里打定主意,无论警方如何逼问,他咬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做下的事情。
他工作的地方,如意酒楼,是个难得一见的五星级酒店,规格高,各处都有监控,要做点什么事情很不容易。
这点令卫东平忌惮不已。
但他盯上牛香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让他放弃脑中想法绝无可能。
索性跟踪牛香香,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挑了个偏僻巷弄动起了手。
就像从前做过的那样。
剪刀巷子他之前去过几次,绝对没有监控。
所以,就算警方现在有牛香香这个人证又如何?
他们没有物证啊。
证据不齐全还抓什么人?
他们说他侵犯别人,那他还能说自己走在路上,无缘无故被人拍了一板砖呢!
卫东平越想越自鸣得意,内心还油然而生出一股在和法律斗智斗勇的兴奋感。
这兴奋感让他血液沸腾,身体不自觉就微微颤栗起来。
他是一定会全须全尾大摇大摆走出警局的,警察又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被他耍的团团转?
因为曾经数次犯罪都逃之夭夭,没有得到任何惩处,卫东平现在的自信心已经膨胀到了一种自负的程度。
他觉得没人能把他怎样,并在心里计划起过两天出去了要怎么找凌亮算账。
玛德,都怪那老东西,老了就好好在家待着啊,四处溜达干什么?
还特么用板砖砸他,卫东平用手摸摸结痂的伤口,脸色一瞬间变得阴狠无比,他短促地冷笑一声,决定到时要给凌亮一点颜色看看。
然而他的愿望注定不可能实现。
卫东平身上有人命债,可能还不止一条,这是凌亮仔细观察过后得出来的结论。
虽然他隐藏的还算不错,但一些细微的神情和动作可骗不了人。
特别是昨天卫东平趁民警不注意,笑着朝他和牛香香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充斥着兴味盎然,其中又饱含无限深意。
这件事我和你们没完。卫东平想要表达的意思应当就是这个了。
他的想法很美好。但凌亮现下都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自然不会给卫东平打击报复回来的机会。
须得尽快将他送入牢狱中去。
这样想着,警方走访办案时,凌亮也参与了进去,遇到棘手的难题,更是主动出谋划策。
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月底还没到,案子就顺利告破了。
调查出来的结果叫人大吃一惊。
众人眼里温和好说话的卫东平,在过去五年里,居然以残忍手法陆续杀害了三位女性,她们的年龄都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
其共同特征是长相漂亮,并且同为如意酒楼的员工。
民警将案件报告愤怒地甩到卫东平脸上时,卫东平的反应很可笑。
他先是愣了愣,而后迅速抓起报告,匆忙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一直挂着的成竹在胸的淡定表情终于土崩瓦解,像冬日屋檐下积存许久的冰凌,突然受到了烈日曝晒,没一会便融化成水,又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不,不可能!我做得那么隐蔽,你们是怎么查出来的?”
卫东平瞪大双眼,紧盯着面前民警,神色惊骇莫名。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完这句,警察便不再言语,一手牢牢扣住他的肩膀,再次押着他前往审讯室。
嫌疑人的犯罪事实已经确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弄清楚他的犯罪动机了。
卫东平的犯罪动机不很复杂,但也说不上有多简单。
他这个人,其实非常好色,然而又深知好色之徒走到哪里都会受人鄙夷,与人交往时也不大吃得开,于事业一途更无益处,所以平日里总是伪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卫东平如今四十来岁,有老婆,孩子也挺大了。
他是十分看不起家里那个黄脸婆的,但却并不愿意同她离婚。
一个任劳任怨把他和孩子照料得很好的免费保姆,他可想不出两人分开的理由。
他习惯了她的照顾,换个年轻些的女人来,哼,指不定谁照顾谁呢!
卫东平对家庭现状相当满意,不乐意做出什么大费周章的改变。
可性格中热爱新鲜感的一面时时探出头来,扳动他的脑袋,教他的眼睛久久地粘在那些美丽的容貌上。
如意酒楼的服务员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盘靓条顺,最差也是中上之姿。
她们对着客人们热忱微笑,整日迎来送往,把他看得是眼热又心焦。
一方面,卫东平喜爱那些如花的脸庞,而另一方面,心底却特别地蔑视她们。
他在如意酒楼工作了快十年,知道这些姑娘中有相当一部分,将来会嫁给在这里消费的显贵客人,或与他们暧昧不清。
不要脸,不自重!
卫东平可不管姑娘和客人是不是真心相爱,在他眼里,这种行为通通被归为拜金,攀高枝。
他是那样的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却完全没想过他本人又是个什么样的龌龊货色。
自己可是在替天行道,根本没必要愧疚啊。
当卫东平第一次犯下兽行,看着脚边因剧烈反抗而被他一把掐死的女人,在短暂的惊惶过后,冷静地笑了。
压抑多年的欲望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卫东平终于还是踏上了向往已久的道路。
他将它称作——惩恶扬善。
“够了!少他妈侮辱‘惩恶扬善’这个词了!卫东平,你不过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怎么有脸自诩正义之士?别人有没有错和你有关系吗?你哪来的权利决定他人生死!”
审讯民警望着对面两眼放光,还在自豪地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人,感觉一阵反胃,昨晚的隔夜饭都快呕出来了。
对于卫东平粉饰自身犯罪事实的行为,他罕见地爆了粗口。
要不是顾及到身上还穿着警服,他真想不管不顾冲上去摁着人打一顿。
卫东平的事情影响极为恶劣,警局把案件移交到当地检察院后,判决很快就下来了。
死刑。一月内执行。
卫东平不服,立刻提起上诉,二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往日优越感十足的男人这回彻底慌了,那副处变不惊的装逼样子也消失不见。
他隔着铁栅栏探出一双手,拼命请求妻子帮他向最高人民法院写信申诉。
他不想死,哪怕证据确凿也不想死。
他知道自己翻不了案,可重新审理案件必然要耗费时间的,他想借此多活几个月。
再说,万一呢,万一出现什么转机也说不定啊对不对?
但是……妻子坚定地推开他的手,摇头回绝了他的要求。
女人有自己的一层考虑。
她爱不爱丈夫?答案是肯定的。
可她的心目中,子女的地位永远排在卫东平前面,她不能教孩子们再和一个罪犯父亲有所接触,这会影响到他们的。
“你罪有应得!”女人嫌恶地说道。
心里也生出了许多后怕,谁能想得到,枕边人居然会是个凶残的杀人犯,她是不是还要感谢他的不杀之恩?
“卫东平,你安心走吧,早死早投胎,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女人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
“别走,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这地方好黑啊……”
卫东平抓着栏杆,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朝透着光亮的长廊尽头大吼大叫。
没有人理他。
死亡的脚步日复一日逼近。
行刑当天,卫东平竭尽全力撞开法警,倒腾着两条腿往外跑去,他想活,不要死!
然而,他没能跑出两步路,就被身后接二连三举起的枪支打成了筛子。
此间事了。
带着一面写有“见义勇为”的锦旗和牛香香的感激之情,凌亮转身踏上了返回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