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一声声骨头敲击在瓷砖地上的闷响,一阵恶寒从脚尖席卷天灵盖。
狗通过训练会作揖,可以算得上可爱。
但一个趾行式的动物跪下磕头,还是在这种环境下……
这实在超出常理,似乎在民间鬼话中才会出现。
但很快,那只狗发出的声音降低了让人发怵的程度:
“求求你们,收留我,求求你们,收留我。”
沈月白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
原来这是个人啊。
宋惊风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蜡烛,让他自己抬起头。
是个十多岁的黑瘦小男孩,尖嘴猴腮,耳朵又圆又大,像是只猴子。
他嘴里不停说着行行好,收留他一晚。
沈月白心头未知的恐惧感缓慢消退,随后就是非同寻常的心烦意乱。
她想起白天那个妇人。
是,这些人都好弱好可怜,但现在她却完全没有一点同情心。
心里萦绕的就只有一种情绪,烦躁。
人在极度烦躁的时候是无法下决定的,就算勉强做了选择,多数也是错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冷静,才开始做判断。
沈月白多数情况就是这么做的,所以她就算易怒,也很少会犯错。
当然是在宋惊风没招惹她的时候。
但目前尸潮快来临,还有15分钟就到8点,没有多少时间给她冷静。
宋惊风和别人不一样,他虽然一直处于不耐烦的状态,但他不太会被情绪支配。
唯一一次彻彻底底破防,还是在……基地天台的时候。
于是当下,他就站了出来,对那少年冷冷回:
“哪里来的哪里回去。”
10多岁的小孩和5岁的小孩不同。
5岁的小孩生存能力为0,一旦抛下,等于是判下死刑。
10多岁,还是在静宁区,那就说不准了。
“求求你,收留我吧,现在出去我会死的……”
他睁大着浑浊的双眼,说话的时候两颊深深凹陷,那样子更像是猴子了。
宋惊风没有一丁点心软,一字一顿:“听不懂人话?”
这时秦飞雨抱着向霜回来,还未了解状况,那少年一把抱住宋惊风的腿:
“求求你了叔叔,我还有个小妹在等我,如果我死了她肯定会饿死……”
他似乎是孤注一掷,宋惊风把他踢开,他又连滚带爬的抱住他的脚。
但这个年纪的人,和5岁的小孩不一样。
他会偷会抢,甚至,会杀人。
有风险,风险很大。
眼下最简单高效的办法,就是把他当丧尸处理。
那他所谓的妹妹呢?
可那又如何,生死有命,谁让他不长眼钻进到了这个基地。
沈月白脑子里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她手放在刀柄,缓步上前,被宋惊风伸手拦住了。
“你能留一晚上,我们不会给你食物,不会给你任何帮助,懂?”
随后,宋惊风冷冷开口。
那少年边哭边不停的点头,又缩回了刚才那个位置。
“为什么?”沈月白皱眉看着宋惊风。
宋惊风没有应答,让她先去照看炉上的晚餐,已经有些糊味了。
然后他检查了一下那个少年身上,确认没有伤口,才回了篝火边。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沈月白语气带点讽刺,她依稀记得这人之前可不是这种善心人。
“这不叫好心,你刚刚想干什么?”
宋惊风淡淡瞥了她一眼,显然是明知故问。
“不行吗?我们也不是什么好角色吧?”
宋惊风的做法有点违反他一向的风格,她无法理解,所以语气不大高兴。
气氛有点紧张,秦飞雨也不敢说什么,默默打了一勺糊糊给向霜。
宋惊风盯着篝火,火光在他眼底跳动。
他想了好一会,咬了咬唇,抬头对沈月白说了一句话:
“我们不是好人,但也没必要做坏人。”
他的语气如此寡淡,那眼神照拂过来,如看透了一切。
沈月白突然一下惊醒。
对啊,他虽然为人刻薄,但从没实质上害过其他人。
他虽然不懂人情世故,但也从未莫名其妙的挑起是非,损害别人的利益。
他虽然无法共情,还拒绝献爱心,但也从未讥讽那些爱心人士一句。
宋惊风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他一直以来都不是个好人,但也不是个坏人。
沈月白脑中的恶念极速淡去
她垂下眼,反思了一下刚才的那些想法,感觉实在是可怕。
只是因为碍事,她就对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动了杀心。
并且还堂而皇之的找到了理由,认为那是正确的做法。
可这不叫杀伐果断,这叫滥杀无辜。
人不该,至少不能。
她这是怎么了,她以前只是觉得很多事都无太大所谓。
还从未有过这种强烈的仇恨和毁灭感。
她一定是在这个环境太久,杀的丧尸也太多了……
对,应该是这样。
在末世中,丧尸、幸存者、食物的短缺都将会得到解决。
而这种残暴的环境所导致的杀戮欲望会不断渗入脑海。
潜移默化的让人开始认同这些暴力游戏的规则,最后行为也不受控制。
如果真的被末世所同化,像周礼贤那样无可救药……
那就算回到文明社会,她的灵魂也不再完整。
抽丝剥茧,沈月白倒吸一口凉气。
还好宋惊风是清醒的,看来他从第6次复活后一直没有停止思考。
她感激的看了一眼宋惊风,感谢他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
接收到那个清澈的眼神,宋惊风轻轻勾起唇角。
如宋惊风所说,他们没有给那个不知名的少年提供任何食物,水或者是帮助。
这个人唯一给他们带来的不便,就是晚上需要有人守夜。
凌晨时分,尸潮正在经行,可沈月白在动乱中,还是听到了一阵零碎的异响。
她眯着眼,过了两分钟才适应了周遭的黑暗。
发现本该守夜的秦飞雨,抱着奶娃娃靠着墙睡着了。
而靠着她们这边的墙角,堆放着她们食物和物资的地方,有一个猥琐的影子。
像一只大老鼠一样在翻他们的东西。
现在外面尸潮,不能大声呵斥,她只能轻轻动了一下身边的宋惊风。
他们最近都没有用套娃睡姿,只是靠在一起。
因为向霜会问沈月白,婶婶是不是也要抱抱才能睡着。
沈月白被问得十分羞愤,所以就不再那样睡了。
宋惊风歪着头,呼吸沉稳,他好像睡得很香,没有反应。
她借助微弱的炭火,看到了那只大耗子把一大堆食物放进秦飞雨那个大布袋中。
又把那捆刀拆成大小两堆,把大那堆放在袋中。
趁着尸潮发出的声响,那人佝偻着背背起那一大袋东西,像是一匹负载过重的驴子一样,颤颤巍巍的往门边靠。
尸潮声随着他的移动缓慢褪去,沈月白已经忍不住了。
刚想行动,说时迟那时快,身边嗖的一声。
身边的宋惊风一下弹射起步,只留下一道残影,轻巧的把那只负重的〔驴子〕按在地上。